第二章 總決賽（2）

方才，蘇恆景正與自己的副隊長柳安走在一塊。

他們沒有耗費多少精力就繞過了巡邏圈。

如果不是知曉現在處境危險的話，這本將會是一次美妙的體驗。小鎮北邊有著一大片麥田，後面就是被標註過的水庫所在地。從將近一人高的小麥中穿行而過，頭頂燦爛群星的搭檔沒有討論風景的閑情。蘇恆景手觀察著在這塊地方的微妙變化。沿著他們走過的途徑，能夠接觸到的無線電越來越短，直到連他們兩個人甚至不能再通過近距離頻道交流為止，一個小茅房出現在面前。

柳安點了點頭，把槍上的保險打開，走在前面欲打開大門。

蘇恆景藉助麥田的掩護，繞到了茅屋的背後。不同於尋常的居民暫時棲息地，這個屋子只有一個大門以及煙囪，門上沒有玻璃等裝飾。熱成像顯示這裡沒有其他人，很明顯房子的構造阻擋了科技的視線，他們只能用最古老的方式來確認。

「密室」

當蘇恆景無聲地跳上屋頂時，腦海里無端劃過了這個辭彙，這一閃而過的靈感似乎給他帶來一些觸動，但再想時已經無所獲。可以看見柳安已經貼在門畔牆壁上，舉起消音手槍點了個頭。

他們同時把熱成像鏡切換成了夜視鏡。

而後柳安破門而入，對準正前方點亮槍下配備的手電筒。

映入眼帘的是一個巨大機器，類似發電機那樣的結構下增加了一層密閉信號室。他不知道該感嘆這種改造的黑科技有看上去確實煞有介事，還是困惑為什麼這麼重要的東西卻沒有派人看守這件事有多麼不正常。

蘇恆景還蹲在煙囪邊上，把玩著自己的武器的小刀。冷厲的刀光反射在地面，像極一瓣輕盈花葉。他知道現在柳安極有可能已經陷入包圍中，若確實如此，自己有必要動用各種彈藥來掩護對方走出小屋。這屋子的房頂茅草下是一塊鐵板，他的靴子沒法很好穩住身形，於是採用了側身的姿態牢牢盯著屋子四周。

可直到一抹陰影出現在他刀片的反光中時，蘇恆景才突然想起了自己這幾分鐘來隱約的不對勁究竟源自何處。

儘管沒有時間去思考Code戰隊的成員們到底分散在哪裡，但是蘇桓景在察覺出不對的那一刻，已經做出了最準確的選擇。能夠一路打到決賽場，說明SE戰隊這邊也不是吃素的，就算隊長的指令來得有些沒頭沒尾，他們還是下意識遵從了。

幾乎是同一秒，韓煜所操縱角色的子彈便落在他們面前，儘管因為距離問題，沒有成功射殺SE戰隊的成員，卻成功起到了震懾和通知的作用。

「動！」選手席上，韓煜終於一甩滑鼠，下達了最激動人心的指令。

他不知道的是，面前這個用來與自己隊友交流的話筒，已經被導播台轉接到了外放介面。除了Code戰隊的成員以外，所有此時觀看總決賽、心繫結局的看客們，都因為這一聲果決凌厲的指令而激動了起來。

什麼是職業戰隊？什麼樣的戰隊才能算得上頂尖戰隊？

這些問題，幾乎每一個職業圈裡能叫得上名字的選手、教練或者主持人員，都被詢問過。他們的回答各不相同，最後卻又落到了同一層意思上。

——執行力強的戰隊，才能有資格被稱為頂尖。

就在聽到指令的下一刻，埋伏在地圖四處的Code戰隊隊員們一致放棄了掩蓋，以雷霆萬鈞的姿態沖向戰場。總決賽的地圖是隨機選取的，兩方戰隊都沒有提前練習陣型的可能，只能看哪邊更早適應了這樣的環境。

他們現在正身在沼澤樹林中，隨著僵持時間加長，雨滴落下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極有效地掩蓋了不少細節。不少玩家在匹配到這張地圖進行對抗后，都反應說，自己角色踩入泥沼時，會因為設定問題而產生粘滯感，影響到行動效率。

這些微小的地方，對遊戲玩家來說，吐槽兩句也就過了，可是在職業賽場上，任何粗心大意都造成一個巨大的紕漏。蘇恆景下令撤退的同時，便操縱角色向後轉身，本想不計代價地離開包圍圈，重整隊伍。

他的反應很快，沒有愧對SE戰隊隊長這麼一個位置。

想象和現實的距離，就在於地上那積攢了五分鐘雨水的泥沼。

有些對遊戲比較熟悉的玩家，已經發現其中關竅所在——通常戰隊匹配到這張地圖，就算因為行動路線產生了互相繞圈子的情況，最遲也會在兩分鐘之內碰面，開始交火。

前兩分鐘時，雖然地圖上已經開始下雨了，但積攢不了幾個水窪，幾乎可以忽略泥沼的影響。再之後呢，選手們多少都會彼此留意一下腳下的痕迹，有意地繞開。

但這次不一樣，Code戰隊的成員在暗，又因為出生點優勢，韓煜得以爬到鑽天樹的高點，潛伏在暗處，逼迫SE成員露出足跡，暴露在他們眼中。

SE戰隊的成員們，把太多心思花費在尋找對手上了，居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腳下的水跡隨著時間推移逐漸逐漸擴大，連原先乾涸的地面也被泥沼給蓋過。

如今，走進了地圖陷阱后，就算是想走，也得考慮到撤退的速度是不是來得及。

隨著韓煜的一聲令下，Code戰隊以最拿手的三角戰線陣型衝出，將SE戰隊堵在了自家的出生點前。這個位置，不僅地面上的水窪足夠密集，就算Code戰隊成員在作戰中不慎丟了人頭，也能很快重生回來接應隊友。

蘇恆景心裡閃過千萬種心思，最後只能苦笑道：「靠，居然有被老韓坑了的這天，長見識了。」他在知道自己腳下踩到泥沼的時候，就已經停下腳步，反手就對側身邊的那個灌木叢一頓橫掃。

那裡沒有人影，本來差點就到位的Code戰隊成員險些被傷到，嚇得腳步一頓，不敢輕易向前湊去。

偏是這一頓，為蘇恆景爭取到了離開的時間。

短短几秒內，原本平靜無波的戰局，如同被點上引線的炮彈，火熱氣氛急轉直上，叫觀眾甚至捨不得眨眼，全員屏息關注著接下來的局勢。

從韓煜驟然發難，躍下高台，到SE戰隊感知到危險后緊急反應，分批次試圖撤退出包圍圈，每一步都像是打在了節拍上，絕對彌補了方才那五分鐘的寂靜無聊。

在台下的戰隊教練楊知著終於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緩緩地吐出一口濁氣。

場面頓時十分混亂，SE戰隊的成員們被割據在兩方，別說交戰了，清點戰友都困難得很。這還是兩個老朋友戰隊數不清的交鋒中，Code戰隊為數不多搶到主動權的一回，這讓原先還停留在老套路的解說們頓時尷尬了起來。

「呃……接下來我們可以看到……」主持人摸著鼻子解釋，「Code戰隊以熟悉的剛猛作風，把SE戰隊打了個措手不及。顯然，我們的老朋友SE戰隊沒有料到這一著……」

別說SE了，就連他們都被牽著鼻子走好嗎！

比賽時，什麼最難？

是勝利嗎？不，是從始至終都掌握著主動權。

Code戰隊把握住了進攻的節奏，就相當於把握住了這次戰鬥的走向。

儘管後面，SE戰隊在極度劣勢的情況下，還掙扎出了精彩場面，譬如蘇恆景被逼到絕路時的一對三反殺、韓煜側翼殺入受阻等等。

但都改變不了最終的結局。

總決賽，以比賽開始五分十七秒正式交火開始計算，八分四十二秒結束。

Code戰隊終於斬獲了他們期待已久的冠軍獎盃，將「無冕之王」這個帶有安慰性的稱呼徹底拋卻。而戰隊隊長韓煜，則以一招經典的八方來降，將SE戰隊隊員們支援隊長的路線完全阻隔，獲得了全場精彩鏡頭。

場內裁判抱著檢測準則，在比賽結束后，才緩慢地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被這場比賽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力，在開了空調的房間里居然出了滿頭的冷汗。而新晉冠軍隊的成員們卻顯得極其冷靜，他們沒有歡呼，只是各自揚起了嘴角。

待到「勝利」二字從屏幕上退卻時，Code戰隊的副隊長才一錘桌面，感嘆了一句：「爽啊。」這就是他們所有的情緒發泄了。

這麼淡定嗎？裁判都看待了，方才若不是及時想起自己的身份，可能他都要以Code戰隊成員的身份開始歡呼了。

但是韓煜韓大神卻已經從電競椅上站起來，沒有摘下他那光學眼鏡，走到了裁判面前，伸出右手：「辛苦了。」

「呃……沒有的，是你們才辛苦了。」場內裁判趕緊把手裡的汗在衣角蹭了蹭，這才握著面前這位冠軍隊長的手說道，「不愧是韓大神，厲害！」

韓煜極輕地笑了一聲，把手抽了回來，沒有回答這句話。

像這樣客套的讚美，從他踏入職業圈以來，幾乎每天都要聽上幾遍，耳朵都要生出繭子了。從前，若是被這麼誇獎，就是對他個人實力的認同，和對Code戰隊其他成員的否定——畢竟，在聯賽選手綜合排位上穩坐第一名的韓煜，居然還沒拿到過冠軍，實在讓人覺得惋惜。

而這一戰，不僅洗刷了Code戰隊的各種恥辱，也再度穩固了韓煜的地位。

此時，選手席的大門又一次被工作人員推開，現在Code的戰隊成員們可沒有戴著耳機，他們全都順著這聲音轉頭過來。

「再過五分鐘，開始頒獎儀式。」

「好，」韓煜答應他，「我們收拾一下就來。」

此時，原先那些直接打在他臉上的燈光都已經撤去，比賽告一段落，直播也進入了休息階段，韓煜對著自己的隊員一招手，新晉冠軍隊成員們就全部起身，安靜地隨著隊長魚貫離開比賽隔間。

走出大門時，韓煜摘下了那十分風騷的眼鏡，順手就掛在胸前。他抬頭看向了Code戰隊的備戰席位，那裡有他熟悉的教練、未上場的隊員……還有一個從比賽開始前就空著的凳子。

一如既往，顧月白還是沒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