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湖畔詭案(四)

第一百六十四章 湖畔詭案(四)

然而祝昀茗的屍體沒有屍斑。即使不用解剖,僅僅是脖子上向外翻的傷口也已經印證了他的想法,劉璃依然發現了問題的關鍵所在:祝昀茗死後,大部分血液被抽走,沒有血液、沒有積壓,屍斑便不會形成。

這也就解釋了之前背屍的史文濤遇到的怪事,屍體為何如此輕?血都沒了,就像一滿桶水只剩下了一個桶,能不輕嗎?

可是兇手為什麼要抽走死者的血?郝迎新將紙折起,就連他的部下也不知道血的事情,不然此事一旦傳出,民間必然又要傳起西方傳來的吸血鬼之類的謠言。現在已經夠亂了,不能再惹出事端。

可他也不由想到:難道兇手真的是吸血鬼?為什麼一定要取走血。不過郝迎新好歹也是接受過教育的人,絕不可能相信這種東西。

……

七日後。

祝昀茗下葬,不過祝家人的鬧劇仍在不斷上演。四個姨太太分到了一些家產,小女兒留在了祖母祝老太膝下,只是這當家人的位置依舊未知。劉璃三日前驅車離開漢京,去接大嫂回家,算起來今日應該要回來了。

冬日黃昏,太陽慢慢歸隱於西山,夕陽將地面照的金黃,天空讓晚霞染成了紫紅色,像極了秋日架子的紫葡萄。一切都在安靜中老去。

侯老闆如常登上舞台,茗蘭苑小小的四四方方的劇場,昏黃的如同像老南瓜的顏色,又或是晒乾得橘子皮的顏色。即使今天的戲館掛著白布,一副靈堂的模樣,但只要侯毅登台,場場都是爆滿,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巷口市民,所有人都很有秩序,開場前的小劇場格外安靜。侯老闆總是唱旦角的,輕移蓮步,眼波流轉。緩緩登台。侯老闆雖然已經三十歲了,可是登上舞台的他更像是一個如花女子,額眉間淡淡的白粉隱約從骨骼中透出清秀的感覺。

但今日不同往常,這是侯毅為祝昀茗最後的告別。物是人非,當年戲班裡兩個神采飛揚的少年,就此別過。

驀然,只見他步伐移動,體態姽嫿。一襲花邊的青衫褶裙,長長的白色水袖,一顰一笑輕鬆自如。輕輕吐出台詞,手舉起,忽而水袖一揚,回眸一笑,眉角彎彎。「轅門外哪三聲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來我保國臣,頭戴金冠壓雙鬢,當年的鐵甲我又披上了身帥字旗,飄如雲斗大的穆字震乾坤,上哪上寫著渾哪渾天侯穆氏桂英……」時間好像靜止了,空氣凝滯,連揮手、眨眼這樣的小動作也變得很模糊。只聽侯老闆唱腔婉轉溫柔,細而慢,彷彿是從遠方迤邐而至的溪水。緩步出來,目光迷離,彷彿是踩著雲端走向前台的。舞台上,鑼鼓喧聲高。鑼鼓點密,弦子師傅上了勁,配戲的武把子抖著精神頭,雁別翅排開列兩旁,「趲步」上場。一竿子丈八蛇矛在他手中舞出槍花,踢,跳,正旋,反旋,下腰,劈叉……靚麗登場。一曲穆桂英挂帥,給本那刀寒劍冷的故事染上了一層瑰麗的暖色。台下掌聲如潮,窗外暗夜似墨,一個舊時王朝的背影,一個女將堅定的眼神,在燈光下恍成一曲高歌。

而遲遲懸在侯老闆眼眶中那一滴淚,再也沒有落下。

侯毅卸了妝,獨自坐在空曠的戲館里。城外還是斷斷續續傳來槍炮聲,漢京城的老百姓早已司空見慣。茗蘭苑的景還是沒變,花圈比昨日又多了一排,只是來送別的人少了許多。

千古絕唱應猶在,百年清吟終歸心。來送輓聯的女人叫張一芊,之前在茗蘭苑唱旦角兒,論起來是侯毅的師妹。三年前,因為家母病重,張一芊離開漢京,回到自己的家鄉,從此之後音訊全無。

她穿了身黑衣,全身不見一處首飾裝扮,卻有與眾不同的美感。

「若不是祝老闆離去,你是再也不想回來的吧?」侯毅和張一芊之間有過一段傷感的過往,也有解不開的心結。

張一芊說:「祝老闆生前經常說,人生如戲。有時候人與人之間唱的明明是一齣戲,但最後免不了一個曲終人散的下場。」

有時候,人生還不如戲。

連短短聊幾句的機會都不給,張一芊便獨自離去。看她彷彿就要從轉角處消失,侯毅才問道:「還能回到以前嗎?」

「回不去了。」

「為什麼?」

「因為即使我在原地,而你已不能回頭。」

她的背影終於消失在街角,侯毅明白,自己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一切都永遠停留在以前,如今他只能自己面對滿目瘡痍的故土,和一去不還的故人。想到這兒,侯毅擔心起了劉璃,按理說這個時辰也應該回來了,城牆外的陣陣響動讓他有一絲不安。

正在這時,一個小乞丐經過,侯毅給了幾吊錢,向他打聽了城外的事情。

「這又是哪邊在打?」

「二旅徐麟楷部叛變,蘇司令親自帶兵征討叛亂。」

侯毅一聽,蘇冉東親自上陣,想來也不是小事。於是立即交代陳憲熹等人看好戲館,獨自去了東門。

城防司令部的小卒邊笑邊收起了侯毅給的錢:「侯老闆,現在出不了城啊……小的也沒辦法,上面規定,我們不敢……」

見他嫌少,侯毅又塞了兩塊大洋。

守城門的士兵們看到這麼大的錢,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兩塊大洋,又夠兄弟們吃喝玩樂一陣子的。「侯老闆既然是有急事,那我們當然是可以通融的,請!」

不過外面並非侯毅想象的那麼糟糕。劉啟明的婚事是劉老爺安排的。那時他才十八歲,劉璃還是個只知道跟著吃喜糖的小屁孩兒。劉老爺在世時,有一過命的結拜兄弟姓周,原是教私塾的先生。周先生是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才人,當年人都稱其為劉老爺的軍師。趙大少奶奶便是周先生的女兒周瑾,不過現在劉老爺和大少爺已故,周瑾也不能再叫大少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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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盜之草亭畫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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