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講」

第19章 「第十九講」

?沈清和旁若無人地走了進來,清俊高雅的臉上洋溢著難掩的愉悅。

谷慈立即有了不祥的預感。

她突然起身把他拉了出去,使了好大的力氣把他往門外拽。沈清和不甚理解她的行為,但依然清了清嗓子,像在講述什麼莊重嚴肅的事。

「你很好看。」

谷慈驚愕地怔住,刷地回頭看向林昔白,迎上那雙淡淡的目光時,咬緊了唇,一把將沈清和扯進了院子里。

「我不是讓你坐著不要動的嗎?」她皺著眉道,「你在幹什麼?」

沈清和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怒意,眉如墨畫,雙目含笑,認真道:「你五官端正,小巧玲瓏,確是美人之相;儘管你對文章的批註總是說不到點子上,但字跡娟秀工整,賞心悅目;以及,你做的飯非常好吃。」

谷慈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什麼,被這麼直勾勾地看著,臉頰也微微發紅:「為什麼要說這些?」

沈清和虛了虛眼,頗為自通道:「我在讚美你。」

「你吃錯藥了嗎?」

他陡然間露出詫異的目光,一臉難以置信,「在京城裡只有花重金才能得到我的讚美,而且就算有錢我也不一定肯舉薦。你居然覺得無所謂嗎?」

谷慈嘆了口氣:「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感到榮幸嗎?」

「是的。」沈清和瀟洒地點頭,「因為你給我的木雕是無價的,我的讚美也是無價的,所以我們終於扯平了。如果你覺得不夠,我還可以再誇獎一下你的……」

「不用了!」谷慈扶了扶額,「不用再說了,有點噁心。」

沈清和驚愕地瞪大雙眼。

這個人居然覺得他噁心!

看來她根本就不理解,他的一句誇是連天價都買不來的。

沈清和沉默片刻,「哼」了一聲之後就走了。谷慈神色疲憊地回到上舍,甚至都不敢看林昔白。

對方也沒有說話,屋子裡靜得可怕,只有紙張「沙沙」翻過的聲音。良久,她終於小聲道:「林先生見怪了。」

林昔白注視著她,淡笑道:「我倒是覺得你辛苦了。」

谷慈尷尬地抓抓腦袋,過了少頃才覺得這話有些不尋常,眨了眨眼道:「林先生先前……認識沈清和嗎?」

「不算認識。」他搖搖頭,輕描淡寫道,「見過幾回。」

谷慈默默點頭,她記得學官曾說過,林昔白是從京城來的,老家並不在這裡,起初她還猜測過他是不是與家中有什麼矛盾。

「是在京城裡見到他的嗎?」

也許是沒想到她會突然這麼問,林昔白微訝,點了點頭。

谷慈沒有再追問下去,完成工作后將她留在學堂的幾本書捎回了家。臨走前對面的老頭笑面迎來,搓著手道:「小慈姑娘,不知今年的花朝節……你可有安排?」

「應該……沒有。」她疑惑道,「孫叔有什麼事嗎?」

老頭一聽,不禁喜上眉梢,「老夫先前便與你說過我家的大兒子,知書達理文質彬彬,不知花朝節那天可否與他見上一見?」

「不……不了吧。」她連忙婉拒,「我大概會去姑姑家裡同他們一起過節,所以……抱歉了孫叔。」

老頭的笑意淡了下來,又勸了她幾句但谷慈始終不應,只好怏怏地轉身走了。

谷慈後來是被衙門給尋走的。

趙翔來的時候臉色很不好,說是又抓了周松一次,這回是人贓俱獲。

她問了緣由才知道,今早周松拿著一包東西鬼鬼祟祟地出門,被在外巡邏的捕快逮了個正著,一查竟發現,包袱里有上萬兩銀票。

至於趙翔先來找她的理由,是因為沈清和不見了。

「上回沈先生說周松不是兇手之後,我們就理所當然放人了。」他苦著臉道,「這下連厲知府都不知如何是好了;我們拜託他辦了這麼多案子,倒是第一回出現這樣的事。」

谷慈垂著眸,她覺得周松應該不會是兇手。此人第一次被抓的時候他們都在場,她不認為沈清和的推斷有漏洞。

沈清和一般是很少不在家的,他出門都是有非常明確的目的,從來不會閑逛。谷慈本來想說去徐記雕刻鋪看看,突然想起他昨晚答應過她要破了這樁案子,遂道:「我們回衙門等著吧,我想他會來的。」

趙翔有些詫異地看了看她,到達衙門之後,周松已經被收押了。畢竟是濯城首富遇害的案子,今日便要審理,邢府那邊也收到了通知。

谷慈端著茶杯坐在二堂里等,面前的趙翔卻絲毫沒有耐心,來回踱步,「小慈姑娘,沈先生若是再不來,我們可就得直接判周松斬刑了。」

谷慈捏緊了茶杯。因為沈清和今天剛剛和她慪過氣,她不由覺得這個人或許會鬧脾氣不肯來;但他對於這樣的案子總是無比認真的,有一種難言且令人憧憬的執著。

「我覺得他應該……」

不等她說完,門外的幾名捕快便開始七嘴八舌起來。抬頭一看,只見沈清和緩步走進來,面無表情地環視四周,突然問:「周松呢?」

「在牢里呢。」趙翔愣了一下,才答道,「厲知府已經在準備堂審了。」

「哦,好。」

沈清和什麼也沒解釋,徑直前去厲知府辦公的地方找人了。二人在屋子裡不知說了什麼,邢府的人也在這時候到了。

不多時,前來圍觀的百姓已經在門口堵了一片。周松與周姨娘臉色煞白地跪在公堂上,一旁的邢夫人倒是顯得很鎮定,冷冷地直視著那二人。

邢府包括下人在內來了不少人,馮正領著先前居養院的幾個夥計站在一側,是厲知府特意要求的,水青青、劉芳、湯梓等人也都在場。

厲知府望了沈清和一眼,清了清嗓子道:「犯人周松,初八那日在千金賭坊後巷的竹林,殺害死者邢嘉,又夥同周氏在邢府盜竊白銀萬兩,是否認罪?」

周松本就嚇得魂都沒了,這下更是驚慌,只得一個勁兒地搖頭,顫顫巍巍道:「不是、不是……我沒有……」

他驚恐地看向自家姐姐求助,然後周姨娘只是一直低著頭,不說話。

「不,你有。」沈清和在一旁開口,嗓音低沉純粹,「的確是你所為。」

谷慈站在捕快的後面,才意識到他坐在厲知府旁邊的位子。姜師爺坐在左邊,而他坐在右邊,她很清楚,這不是一般人能坐的位置。

厲知府看了看手裡的一張紙,接著他的話說了下去:「案發的前一天,邢員外答應再借你最後一筆錢,幫你還清賭債,但不希望被邢夫人知道,所以約你在賭坊後巷見面。你到了之後發現錢的數目不對,惱羞成怒之下殺了邢員外,隨後將血衣與兇器丟掉,去邢家找周氏。」

這時周姨娘突然抬起頭來,指著周松道:「對……人不是我殺的,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

厲知府沒有理會她的叫喚,續道:「既然殺了人,你們便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周氏的身份盜竊邢府中的錢,再準備趁機離開。不過可惜,這些錢都是由賬房的劉芳管的,你們無法不引起懷疑,因此只好在府里裝鬼,明眼人都會知道這鬼是人為的,所以等邢夫人將所有人聚集起來時,便是你們偷錢的時機。」

「但其實這並不是你們一開始的計劃,早在邢員外剛出事時,你們便準備偷錢逃走了。」厲知府頓了頓,抬頭又看了一眼沈清和,「很可惜,你們在商量此事的時候,被管家馮正聽見了,去彙報給了邢夫人,於是官府將你們抓過去一次,使你們不得不拖延幾天。」

邢夫人幾乎不可察覺地皺了一下眉,後方的百姓們止不住竊竊私語。

人贓俱獲,又有動機,甚至準確地在案發時出現,簡直是往臉上寫了「兇手」兩個字。

身旁的幾個捕快都顯得一身輕鬆,谷慈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沈清和。

厲知府方才說的話,顯然省略了很多東西,關於那二十八刀所代表的仇恨,以及邢員外帶去與周松會面的那把廉價刀,根本一字未提。

到這裡基本已經可以結案了,周松與周姨娘卻矢口否認。邢夫人冷冷道:「平時裝得對老爺多好,想不到只是惦記著邢家的錢!」

她又轉向厲知府:「大人,此等惡徒不可縱容,大人切莫輕判!」

退堂之後,沈清和跟著厲知府去了二堂。

此時邢府的人尚在衙門裡,沈清和讓谷慈去把準備離開的邢夫人叫住。

塗氏一臉疑惑:「有什麼事嗎?」

谷慈禮貌地頷首道:「邢夫人,不知你對二十年前失蹤的一個叫董文斌的人,有沒有印象?」

塗氏搖了搖頭,看向身後的馮正,對方亦是搖首。

「這個人有什麼問題嗎?」

谷慈正欲開口,那邊的趙翔忽然慌慌張張地從衙門外面跑進來,氣喘吁吁地與沈清和道:「沈先生,那具白骨已經送去東河義莊……」

他說到一半才看見邢家的夫人與夥計,連忙閉了嘴。這時谷慈小聲道:「夫人,我們在邢家一座別院里發現了一具二十年前的屍骨……」她看了一眼那幾個滿臉震驚的夥計,那水青青更是面色發白。

「……夫人,借一步說話罷。」

塗氏不可置信地跟他們去了二堂,急切道:「不可能有這樣的事,老爺直到十六年前才開始添置別院;況且我從不離府,不知道有什麼屍骨。」

厲知府和藹笑道:「夫人莫要驚慌,這不過是例行詢問罷了。案子如今已破,夫人應該也可以放下心了。」

塗氏離開的時候尚且心緒不寧,但抓住了鬧鬼之人,倒也不似先前那般緊張了。谷慈送她出去時,其餘的夥計都離開了,只有馮正和湯梓在外面等著。

湯梓微笑道:「谷姑娘,這回真是多謝你們了。」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她轉頭正想指沈清和,對上的卻是一張寫著「不悅」的臉,「……還是去謝厲知府罷。」

待他們走後,谷慈才走回沈清和旁邊,微微嘆了口氣:「我按照你說的做了,下面呢?」

他的回答簡短:「等晚上。」

她沉默了一會兒,「關於你說邢夫人與馮管家的事,我想明白了。」

沈清和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難掩的得意:「哦?」

「先不談馮管家在邢家時總是像個主人一樣,邢夫人無論何事都會與他商量。」她頓了頓,「我想若不是有私情,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是不會依賴下人到這個地步的。」

沈清和聽后,眯起眼道:「想法不錯,不過有更加直觀的東西。」

谷慈惑然道:「什麼?」

他沒有回答,突然面無表情地俯身靠近了她,幾乎將她貼在了牆上。

谷慈本能地將他推開,還向旁邊退了一步,驚恐道:「你……你幹什麼?」

沈清和滿意一笑,絲毫沒察覺到她的窘迫,「人與人之間的距離,能非常直觀地反映出這兩個人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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