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講」

第14章 「第十四講」

?她連忙鬆開了手。

沈清和略一蹙眉,低頭看了看方才被她抓著的那條胳膊,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

軟軟的。

此時邢府內院已經被火光照得燈火通明,樹下散落著兩條白布,便是方才那個「鬼魅」的真身。

邢夫人捂著胸口嘆氣,臉色煞白,很快,整個邢府都知道剛才鬧鬼了,人心惶惶。

管家馮正畢竟年長,很快鎮定下來,遣散了前來看熱鬧的下人,又將沈清和二人帶去偏廳,賠笑道:「大人見笑了,自昨日起家中便有些不尋常。」

谷慈訝然道:「昨天便開始了么?」

馮正有些尷尬地點頭,只聽沈清和突然道:「馮管家可知曉——是什麼人在裝神弄鬼?」

馮正頓了片刻,繼而又露出笑意:「老爺遭人謀害,屍骨未寒,倒也……不算稀奇。」

沈清和沒再說話,到了偏廳之後,馮正讓先前在居養院見過的那個書生來招待他們,臨走前道:「夫人驚魂未定,二位若是有什麼問題,還請……等到明日吧。」

谷慈笑而答道:「那是自然。」

馮正交代完便趕緊去處理內院中的事,舉止大方且自然。沈清和過了片刻才將目光從對方的身上收回來,這時那個名喚湯梓的書生給二人各倒一杯茶,與谷慈微笑道:「谷姑娘……也是官差么?」

谷慈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其實他們都不是官差,只好笑笑不語。

書生長得高高瘦瘦,頭戴萬字巾,一身的書香氣,又問了她的年齡以及是不是本地人。

沈清和被晾在旁邊好一會兒,凝視著谷慈俏麗的臉頰。他發現她對很多人都會這樣微笑,溫和有禮,而這些人也會很樂意與她說話。

他眉頭皺得更深了。

「我想你應該知道我們不是來閑聊的。」他冷不丁道,「谷、姑、娘,呵、呵。」

谷慈扶著額,這個人喊她的時候一般都是直呼其名的,此刻他整張臉上都寫滿了「不爽」兩個字,但她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爽。

她只好問:「不知湯公子在邢府呆了多久?」

湯梓回頭看了看沈清和,忍俊不禁:「快三年了罷。」

「那你可知,邢員外生前,可有什麼仇家?」

「仇家?」湯梓想了想,搖頭道,「老爺平時做了許多善事,沒什麼仇家,生意上倒的確有幾個競爭對手,不過我也不太清楚,這一點你們可以去問問劉叔。」

「不必了。」不等谷慈回答,沈清和突然站了起來,「谷姑娘還不準備走嗎?」

又強調了「谷姑娘」三個字。

谷慈尷尬地與湯梓道了句別,出屋時拉住沈清和道:「我惹你不高興了嗎?」

沈清和側眸覷著她:「當然沒有。」

谷慈揉揉眉心:「那你為什麼不高興?」

「哦,你竟看不出來剛才那人的表情,和先前在茶館的那個男人一模一樣嗎?」沈清和頗為得意地揚眉,「聽說過孔雀開屏嗎?」

他一臉「你肯定沒聽說過快求我解釋給你聽吧」的表情,偏偏谷慈什麼都沒問,只微笑了一下,就這麼氣定神閑地走了。

沈清和的笑意刷地冷了下來。

谷慈臨走前特意回頭望了一眼內院,依舊是火光明亮,大約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她剛想轉身,餘光瞥見有個單薄的身影從穿廊走過去,似乎並非注意到二人。

周姨娘依舊是如白天那般形容憔悴,似乎自從邢員外去世就一直是這樣了。谷慈沉默了一會兒,想起趙翔先前說的話,「鬼是周姨娘做的手腳嗎?」

沈清和點頭道:「在居養院的時候,她的身上有磷光粉的味道,所以我讓趙捕頭查了她去買了什麼。」

谷慈咽了一下嗓子,「那她……會是兇手嗎?」

沈清和直視著她,目光明澈,「在沒有證據之前,我從來不下定論。」

也只有在提到這件事時,他才會露出認真的表情,孤傲中的自信令人無法反駁。

谷慈搖頭笑笑,第二天前去學堂之前,發現有個人站在遮蔽處等著她。

因先前去過唐府,她自然記得這個人是唐府的小廝,正捧著一個食盒,看見她時才從巷子後邊走出來,將手裡的東西交給她:「谷姑娘,這個……就拜託你拿給公子了。」

她疑惑道:「為何不直接送進去?」

小廝尷尬地搖頭,沒有解釋為什麼,正想轉身走,谷慈突然想起什麼,從身上拿出一個香囊來,裡面裝的是先前楊氏偷偷塞給她的銀票,「對了,這個還請你還給唐夫人罷。」

小廝不知那是什麼,猶豫片刻后還是接下了,谷慈遂去了沈清和家敲門。

根據她的觀察,楊氏並不是第一回來這裡了,但幾乎從未進過沈家,看的出對這個外甥很關心,卻不願意在沈家露面,甚至連前來送東西的小廝都沒讓進門,不知這其中有什麼過往。

沈清和生活的費用似乎也不是楊氏給的,雙方之間來往極少。若不是親耳聽到,她壓根不會相信他與唐家是親戚關係。

即是說,這個每天悶在家裡不知在做什麼的人,有他自己的生活來源。

沈清和開門之後有些疑惑地望著她,但看到她手裡的食盒便露出瞭然的目光,什麼也沒說便將東西收了下來。

他突然問:「你給你爹送過禮物嗎?」

谷慈愣了一下,茫然地點頭:「當然送過啊,為什麼要問這個?」

沈清和沒有回答,續問:「送了什麼?」

「送過好多,都是我親手繡的,衣服或是鞋子。」

「他喜歡嗎?」

提到這件事,谷慈不禁露出微笑:「當然喜歡,我送什麼我爹都喜歡。」

沈清和低頭想了一會兒,像是在思考什麼人生大事,「你能幫我綉一雙么?」

谷慈下意識地低頭看看他的腳:「你沒有鞋子穿了嗎?」

「不是。」他搖搖頭,似乎有意別開目光,「我就是想要一雙。」

他既然不想解釋,谷慈也沒有多問,眯眼笑道:「好啊,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樣子,尺碼也要先量一下。」

「不能快一點嗎?」

谷慈不解地注視著他漆黑的雙眸,「你要……多快?」

「十天。」

「那有點危險,不過趕一點的話或許可以。」

沈清和聽罷眼睛亮了,很少這般喜悅過,「那太好了,從今天起我會做飯給你吃,節省你一切不必要的時間。」

谷慈詫異地盯著他,她死都不會忘記在沈清和搬過來的第一天晚上,他家的廚房是如何壯烈犧牲的。

「你……行嗎?」

「當然,只要你教我一遍就行了。」

谷慈依舊半信半疑,但這對於沈清和來說委實是一個極大的進步。她回家將母親留給她的食譜遞過去,粲然道:「你先看看這個,等我去學堂一趟就回來教你。」

沈清和給她的尺寸明顯不符合他的腳,這雙鞋應該是給一個比他矮上一些的男子做的。

谷慈覺得很神奇。

楊氏說過,沈清和的父母早已去世,他也沒有兄弟姐妹,難以想象有什麼人能讓他如此惦記著,寧願去學做飯也要拜託她綉一雙鞋。

谷慈懷揣著疑問去了學堂,與董學官道歉后講述了上回沒來的理由。學官是個嚴肅正經的中年人,沉默片刻道:「若是實在忙,不如辭掉一些活罷。」

這句話倒是令谷慈愣了一下。

除非是因為僱主拖欠工錢,她幾乎沒有主動辭過什麼工,向來是能扛就扛,不能扛也得扛。

的確,比起衙門給的工錢,在學堂和藥鋪掙的錢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

「我會再考慮考慮的。」

因為心思不寧,她出去的時候險些撞到一個迎面跑過來的孩子,直到忙完今天的活才稍稍清閑下來,前去上舍的路上看見林昔白與正與董學官說著什麼。

眼前的男子給人的感覺總是平平淡淡,寧靜儒雅,顯然是注意到她站在一旁,待董學官走後道:「聽學官說,你要辭工了么?」

「啊,不……」谷慈脫口道,「只是最近有點忙罷了,我挺得過來的。」

林昔白的目光有些複雜,似乎嘆了口氣,「你還要這樣拼多久,才能存夠重開書院的錢?」

谷慈沉默少頃,「我算過了,至少今年是不行的了。」

這是父親去世之後,她一直在堅持的一件事,沒理由突然就放棄了。

林昔白凝眸注視著她,良久后道:「你可以省掉請一名先生的錢了。」

谷慈沒聽明白什麼意思,茫然地眨了眨眼。

「我是說,我不要工錢。」

谷慈突然間欣喜起來,連耳根子都有些泛紅,除了「謝謝林先生」之外也不知該說什麼。

即便再辛苦,她也不想離開這個地方。

傍晚,谷慈回到家時已是暮靄沉沉,沈清和早早地坐在院子里等著她了,揚了揚手裡的食譜:「我都已經背下來了。」

谷慈訝然道:「都背下來了?!」

沈清和露出愉悅的笑容:「要我背給你聽嗎?」

「不、不必了……」她連忙擺手,領著他去廚房,從生火開始耐心地教。

沈清和站在原地注視著她的動作,一會兒看看鍋一會兒看看她的裙子。她的皮膚本就白皙,水紅的長裙顯得手臂更加嬌嫩,又細又美,唯獨可惜的是手上有一些繭,完美之中有那麼些瑕疵,但反而添了幾分迷人。

「會了嗎?」谷慈隨意炒了一樣菜,將鍋鏟遞給他,叮囑道,「這裡是我家廚房,我就在旁邊看著,不許再破壞。」

「你這是在瞧不起我嗎?」

她誠懇地點頭:「是的。」

沈清和頗為不屑地掃了她一眼,按照食譜上的內容一步步做,噴香的氣味令他感到十分愜意,即使是第一回燒飯也顯得手到擒來。

他得意地抬頭,想看看谷慈是不是一臉驚訝,卻發覺她已經靠在牆上睡著了,瘦小的身體還往牆角縮了縮,似乎是有些怕冷。

沈清和放下鍋鏟走到她面前,緩緩將手伸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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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人難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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