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夢裏花落

第六章 夢裏花落

夢裏一樹繁花,海棠壓枝,嬌艷欲滴。

樹下站的少年黑髮飄逸,嘴角微微上揚。他沖她招招手,輕聲道:「石光,過來。」微風輕過,花瓣零零洒洒,落在他的發梢,停在他的肩頭。這一幕幕,似是迷霧,似是歸途。

許是夢見過無數次,夢中的一切真實的如同正在發生,讓她深陷其中,不願再醒。

床榻上,蘇蝶靜靜躺着。嘴角含笑,眼角含淚。她雙眼緊閉,眼睫如同蝴蝶的翅膀,隨着呼吸,輕輕顫動。襯的她巴掌大的小臉,更為柔和美麗,世間獨一。

完顏澈站在床前,出神的看着蘇蝶。她睡着時如同孩童,純真無邪。不似平日聽聞的痴傻,不似大殿之上的傷情。此刻,她近的觸手可及。他以為她是深沉耀眼的女子,心中所想,必要用盡所有去爭取;他以為她是裙帶飄飄,嬌柔嫵媚的樣子,紅衣步搖,樣樣都是用盡心思;他以為,她定是眼神熾熱,除了鳳位,眼中再無其它。可是,她偏偏都不是。

大殿之上,她一襲水藍色的衣裙,蝴蝶零星的點綴其上。簡單,卻並不單一。

她藏於眾人之後,默默無聞,毫不起眼。未戴朱釵,只別着一支簡潔的碟尾步搖,與衣裙相印,未抬頭,便生出一種別樣的美感。寧靜舒適,氣質非凡。

她抬頭剎那,沒有他預想的熾熱。她抬頭這個動作進行的很慢,似乎很是害怕,又滿是期待。當她看進他的眼眸時,滿眼震驚和不可置信,思念,傷情,愛,恨……短短几秒鐘,他在她眼中看到無數的情緒一一上演。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眼前之人確是第一次相見。這感覺……不知道為何。

她倒下的很突然,他還未理出頭緒,她便翩然倒地。他未來得及起身,人……已經落於完顏煜的懷抱。他憤怒難當,最終,只是握緊扶手,未說一句話。

他是帝王,他有太多考量。

從見她作的那副畫開始,他的心緒就再難平復。這種感覺像是有人坐在他的心尖,一會鬆手,一會抓撓。如此反覆,叫人滿心期待,又有些痛苦。這感覺,從未有。

他十六歲登基,距今已八載有餘。從幼時至今,他的心一直是空的。除了天下,除了民生,除了朝政,他的生活里不曾有什麼色彩,更未有,讓他心起漣漪的波瀾。此時此刻,看着床上靜卧的人兒,他突然生出從未有過的孤獨,他的意識一分為二,一個在告訴他:抱着她,這是發自你身體的本能。另一個人在喊:完顏澈,你是帝王,怎可多情。

他有些懊惱,除去多年前的那場腥風血雨,他已很久未曾猶豫過。躺在他面前的,本就是他的女人,他無需做任何事,她便屬於他。只是,這種感覺如同懸在空中,他心中並不踏實。倘若靠近,從跳湖開始,到那副畫像,到今日在眾目睽睽之下,忽然暈倒。這一場場鬧劇,想必並非無心。

罷了,這雖是他的皇宮,入這宮中的,卻未必為他。一絲苦笑未他從嘴邊散開,便消失無蹤。完顏澈轉身,緩步離開。

夜色柔柔的從窗口宣洩而出,滿地昭華。他已不見了蹤跡,只留這一室的檀香,深沉悠遠,陪她安睡。

蘇蝶悠悠轉醒是第二日,睜開眼,便見到一位一身素衣的男子淡笑着坐在床側,見他轉醒,便悠悠開了口:「小主感覺如何,可還有何不適?」蘇蝶抬頭,撞進一雙如水的眸子。她深深吸了口氣,為剛才先看到的是他的素衣而深感內疚。眼若桃花,燦而不失沉穩;唇若朱丹,輕啟便感勾魂……這,莫不是這南彬也有什麼妖魔鬼怪,或者神仙之流?這隨便遇見的,都生的這般好看。概率估摸著有點偏高。

蘇蝶又瞄了眼周邊,在自己的小院沒錯。清了清嗓子,溫聲問道:「你是誰,為何在我房中?」陌雲見她問的小心翼翼,有些失笑,遂起身福了福,悠悠開口道:「蘇姑娘莫非忘了你昨日在大殿暈倒之事?莫是忘了如何回的這院落?在下不才,是這宮中的大夫,承陛下口諭,特來看你是死是活。」

蘇蝶被這番話嗆的半死,未經考慮,話便出了口:「哦?大夫?現如今,這宮中選太醫都成你這樣的標準,不論醫術了?再者,皇宮中是否銀錢短缺的緊,隨隨便便的布衣,也能穿着在這宮中晃蕩了?」語罷還不覺過癮,硬是甩了個你是靠臉吃飯的表情過去,想藉此找回點面子。

陌雲這下是徹底樂了,看來這完顏澈是有點眼光的,這小姑娘,委實有趣的緊。

「在下不才,這宮中太醫,都歸我管轄。至於這布衣,姑娘也說了,得靠實力。為免更多人像姑娘一般,只看表面,忽略了在下的醫者身份,衣着,便是越簡單越好。」

許是躺久了的緣故,蘇蝶此刻鬥志滿滿,卻是一個字也回不過去,大腦像是斷電了一般,反應遲鈍了不是一星半點。縱使她着急的想下去掐住他的脖子來回搖一搖,但是,能做的也有惡狠狠地看着他,想着用眼神讓對方屈服。

這衣着不整,此刻從這床上下一回,她這背後又得多背一個鍋。

陌雲見她換上了眼神戲,還想調戲一番。突想起邵華殿還有人等着他報道,再耽擱不得,徐徐一拜,欠身道:「蘇小主,得空再敘。小主且好生將養著,莫要再暈了過去。」

待蘇蝶反應過來打算扔枕頭過去時,人早已沒了蹤影。

醒來后,時間被那個庸醫佔用,來不及想別的。此刻停了下來,她卻無法再平靜。

大殿之上,他正坐在龍椅之上,除了陌生的眼神,其他未變分毫。聲音清冷如水,不帶半分情感;五官俊朗凌厲,君顏未變分毫。這是什麼情況?前生求而不得,今生上天又給了她一個機會?或者是,這本就是李非凡?若不是,這世間為何會有如此相像之人?若是,他望過來的眼神,為何如此陌生?她的思緒徹底亂了,感覺頭痛欲裂,這痛,如同神經被拉扯的感覺,極其的痛苦。

當蘇蝶的整顆心,整個人都被完顏澈衝擊的四分五裂時,這廂,陌雲半握著茶杯,一臉壞笑的看着完顏澈。

「長話短說,朕想知道的,你再清楚不過。」

「哦?微臣愚笨,當真不知,請陛下明示。「

「我的耐心你最為清楚,你最近是否閑的發慌,要不你代朕去西戎去看看?」

「我的好阿澈,可千萬別。那鬼地方,我還未娶妻呢,你這是居心不良。」

「流離,去傳劉公公。」話畢,流離很自覺的出現在昭華殿中間。

陌雲這下才着急了,忙起身道:「流離乖,快快回去。我這和皇上商議要事呢,劉公公暫且不用宣。」流離很是為難的看了眼自家主子,見完顏澈未出聲制止,很識趣的退了下去。

「我說阿澈,你這對我太生分了,連同敘舊都免了。直白的公事之外再無人情了。

完顏澈未出聲,冷冷的看了一眼陌雲。陌雲收到眼刀,立馬老實,恭敬道:「蘇小姐身體已無大礙,只是……」

「說。」

「她似有失憶之症。」

「失憶?」

「對。我曾替蘇小姐診過一次脈,其他倒沒有變化,只這性情,差的十萬八千里。與其說是失憶,不如說如同脫胎換骨,涅槃重生。」

「繼續。」完顏澈低頭抿了口茶,輕聲道。水汽順着他的眉間徐徐飄散開來,茶香四溢。

「她過去是個柔柔弱弱,嬌羞內斂的女子。眼神躲躲閃閃,不是個直白性子。縱使跳過一回湖,這性情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總不該有如此大的變化。我之前遊歷之時診過這種病例,與蘇姑娘的癥狀全然不同。病理性失憶的,精神萎靡不振,有瘋癲之症,時常連同自己的爹娘都認不清。這心理性的,只是全面或者片面性記憶缺失,卻未曾有如蘇姑娘這般性情大變的。」

完顏澈聽罷,沉默良久。陌雲見該說的也差不多說完,嘆氣道:「阿澈,相識至今,從未見你如此重視一個女子。你非同凡人,且看淡些。」語罷,擱下茶杯,緩步離去。

完顏澈起身,從案台下取出那副畫。他輕輕打開,畫上的男子便躍於紙上,鮮活的,如同要走出來。

最初,他以為這是她攀龍附鳳的野心。給他不一樣的感官,挑起他的興緻。如今,他已看過無數次。他知,她絕無此心。琴棋書畫最為顯露一個人的本性,若有雜念,畫中無法遮掩。她畫的他,明明是思念至深的樣子。模樣分毫不差,連同眼眸,都是如出一轍。這不僅僅是精湛的技藝所能到達,這需要至深的了解,無比的熟悉,才能作的如此傳神。她到底是誰?為何會如此了解他?完顏澈一時有些亂。

光影深深。完顏澈輕撫著畫作的手,恰巧放於畫作之中男子的手上,畫里畫外,竟如出一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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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時光靜好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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