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改變不了
舒舒服服過了幾天日子后，卜算珠的身體算是好了許多，總之看起來並沒有那麼的瘦弱了，桑蘋果也沒那麼擔心他了。
卜算珠在這兒住了許多天，每天都會在院子裏逛逛，而且一直眉頭緊鎖，看着似乎有什麼事。
桑蘋果幾次見到他這樣都想問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但看着他那樣的表情，又不好意思去問。
「怎了？」
喬子騫的聲音出現在桑蘋果的身後，桑蘋果驚了一下，隨即望向他，看着眼前這張臉，桑蘋果說：「沒什麼，我只是見他不怎麼高興。」
「你很關心他？」
喬子騫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十分自然的加重了，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桑蘋果「噗嗤」一笑，伸手環住喬子騫的脖子，說：「哎喲喲，你這是在吃醋么？」
喬子騫面色平靜的看着眼前的桑蘋果，說：「沒有。」
桑蘋果放開他，臉蹭着他的胸膛，說：「他是我的朋友，因為我而從那個世界來到了這兒，我沒辦法不擔心他。讓他和自己喜歡的人分開，我也很過意不去。」
「喜歡的人？」喬子騫問，「他心悅之人不在此地？」
桑蘋果點頭，繼續說：「算珠道長喜歡美娜姐，可是美娜姐在另外一個時空，我想……讓他回去。」
聽了這話，喬子騫一怔，望着她，話語不自覺的脫口而出：「那……你呢？」
桑蘋果微微一笑，輕聲說：「我要留下來，我想和你在一起。」
最簡單也是最直白的話，桑蘋果看向喬子騫時候的眼神格外令人心動，喬子騫笑着嘆息一聲，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其實卜算珠自己在找到桑蘋果之後，一直想告訴她，現如今的他們，是不能在此久留的，過久的留在過去時空，會導致時空錯亂，以後發生的事都會受到影響。
但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看見好不容易找到喬子騫的桑蘋果，卜算珠覺得自己做那樣的決定是錯的。
「我這是怎麼了。」
卜算珠頹然的坐在院中，嘆息著，從前的他不是這樣的優柔寡斷，若是需要維護秩序的問題，他一般都會採取最好的解決方法。
但是現在的解決方法是讓桑蘋果和他一起回去，桑蘋果一定不會願意。
望着在廊下和喬子騫嬉戲打鬧的桑蘋果，卜算珠再次嘆息。
「唔……」
卜算珠忽然感覺到心口悶疼，他的耳邊，彷彿出現了一個人的聲音。
「小道士！」
卜算珠猛地睜大了雙眼，看向自己的心口，那朵紅色蓮花開得妖艷，佔據了整個心口。
耳邊隨即出現一些嗡嗡聲，沒多久嗡嗡聲消失了，卜算珠總算是喘了口氣兒。
他皺眉望向天空，灰色的天空顯得有些陰冷，似乎隨時都有事會發生。
「美娜……」
卜算珠望着自己時而會半透明的手，眼中帶着悲傷。
「對不起，」卜算珠長嘆一聲，自言自語，「我必須要回去。」
正因為桑蘋果與他的關係，他不能放任桑蘋果在這個地方消失，他一定要將她帶回去。
一晃又是幾天，桑蘋果終於看不下去天天在院子裏皺眉冥想的卜算珠了，於是便去搭話。
「道長，你這整日的在想些什麼？」
她的聲音忽然出現在卜算珠身後，卜算珠聽見她的聲音后抬起頭，望見了在自己眼前的這張熟悉的臉，他微微皺眉，隨後低下頭去，沒有說話。
看着他的表情這樣嚴肅，桑蘋果也是有些擔心的，她坐在卜算珠對面，先開口了。
「算珠道長，」桑蘋果喊了卜算珠的名字，隨即說道，「我已經想好了，美娜姐還在那兒，你回去吧。」
聽了桑蘋果的這話，卜算珠聽出了裏面的其他味道，他抬頭，問：「那你呢？你難道不同我一起回去嗎？」
桑蘋果嘆息一聲，望着院子中將要開了的桃花，說：「馬上就是戚風的生日了，過了這個生日，戚風沒事，所有的事情就解決了，到時候，你拿着這個，回去吧。」
桑蘋果說着，將一直貼身帶着的那條項鏈取了下來，放進了卜算珠的手中，卜算珠看着自己手裏的這條項鏈，久久震驚。
「對不起，」桑蘋果小聲道歉，道歉時候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她說，「我不能……不能離開他。」
卜算珠看着手裏的東西，急急的準備說話：「可是——」
桑蘋果打斷了他的話，搖搖頭，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悲傷，她說：「我好不容易，覺得他已經活了，我不想回去那個沒有他的世界。」
卜算珠沒有說話，眼眶紅紅的，他不知道要說什麼，明明這種情況，他已經設想過了。
「我知道，我的朋友們都在未來，」桑蘋果伸手抹了抹眼淚，低聲說，「可是……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不想回去。我想要留下來，他死的時候，我感覺生活都沒了希望，明明……明明在我的記憶里，他存在的時間，那麼的少。」
桑蘋果說着，眼淚不停的流下來，看着讓人心疼。
「我理解。」
沉默了好一會兒的卜算珠沉聲說了句。
桑蘋果帶着淚眼，就這樣看着他。
卜算珠嘆息，緊緊握著項鏈的手放開了，玻璃瓶子咕嚕嚕的滾到了桑蘋果的手邊，碰到了她的手指，還帶着一絲溫度。
卜算珠笑得苦澀又悲傷：「我也有同樣的感受，見不到美娜小姐，我會傷心。」
不知道是不是受情緒的影響，桑蘋果的眼淚不停的掉落。
「美娜小姐是我的陽光，我心裏一直有個聲音告訴我，讓我對她好，讓我保護好她，」卜算珠捂著自己的心口，低聲道，「我回不去，見不到她，不知她在那邊過得好不好。」
卜算珠說着話的時候，雖然看着平靜，但語氣卻是格外悲傷，讓人聽了心裏難受。
「所以我很理解師父，理解你的那種心情，」卜算珠放下手，看着自己漸漸透明的雙手，說，「若是能有留在此處的辦法，我自然希望你能留下，即使我回不去，那都沒關係，可是，我們不屬於這兒。」
卜算珠說着，伸出了手，他的手心透明，桑蘋果直接透過手心看見了他的心口。
她獃獃的看着卜算珠的手，一時不知該怎麼說話。
「師父，」卜算珠望着她，默默的收回手，低聲說，「我們留不住的。」
「為什麼會這樣？」桑蘋果獃獃的問。
為什麼留不住？
真的不可以留下來？
卜算珠點頭，說：「我知道穿越時空的辦法，但是……這是有代價的，沒有任何辦法能改變過去，能讓人留在過去。」
「不能改變過去？」桑蘋果皺眉，那戚風呢？難道現在她不是在改變過去嗎？
卜算珠點頭，繼續道：「開始的時候，我不知道你來這兒是做什麼，但這樣的事想來也能明白，若不是為了改變過去，誰會願意來這裏呢。」
「等等……」桑蘋果站了起來，彷彿清醒了許多，她緊皺着眉，道，「難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嗎？」
卜算珠沉默的看着她，沒有回答。
「戚風還是會死？」桑蘋果抓緊了手，說，「我見不到喬子騫了？我回去之後，所有的事情都不能發生改變嗎？」
卜算珠默默的點了下頭。
桑蘋果後退兩步，感覺心口喘息困難，難道現在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那有什麼意義呢？
桑蘋果捂著心口，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問：「會不會有例外呢？或者……他能記住我也行。」
「歷史是不可逆轉的。」卜算珠道，「我們在這個時空本來就不是存在的，我們不可能……被任何人記住。」
「若是不在時間結束之前回去，我們也會消失，無論過去還是未來，我們都會消失得乾乾淨淨。」
「怎麼會這樣……」
桑蘋果咬着嘴唇，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事實。
「這是真的，我們都無法改變。」
卜算珠的每一句話，都如同鐵鎚一般，一下一下的敲打在桑蘋果的心上，讓她喘不過氣來。
「我們必須回去。」卜算珠說，「我不能讓你死在這裏。」
「不行，」桑蘋果看着卜算珠，說，「我不能讓戚風死，我不想回去他已經死了的世界，我不想。」
桑蘋果轉身跑開了，出了府里，將在門口的張巡都嚇了一跳。
張巡抱着一堆東西進門，疑惑夫人怎麼哭着跑出去了，難不成和大人吵架了？
張巡嘆息著搖頭，夫妻吵架嘛，床頭床尾的功夫。
桑蘋果離開之後，卜算珠最終耷拉下了腦袋，這也是料定的結果。
桌上的那個瓶子如今看起來是這樣的刺眼。
他思念的人在彼方，而她愛的人卻在過去。
「你說的，是真的嗎？」
喬子騫站在卜算珠身後，問著。
聽見他的聲音，卜算珠並未過多的震驚，他只是點了點頭。
「我……在未來，死了？」
喬子騫緩步走到卜算珠的面前，望着桌上的那個瓶子，問著。
卜算珠沒有說話，但他不說話，喬子騫也知道是什麼意思。
未來的他不存在了，所以在一開始……桑蘋果見到他的時候，眼中的震驚與興奮，便可以理解了么。
「這是你們回去需要的東西吧。」喬子騫伸手碰著了桌上的瓶子，問。
卜算珠輕輕點頭，最終吐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不用道歉。」喬子騫面色平淡，他的手指挑起了項鏈，將瓶子握在手中，輕聲道，「這種事……我來勸她。」
卜算珠望着喬子騫，有些失神。
喬子騫沒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看着喬子騫的背影，卜算珠忽然趴在桌上哭了起來，「對不起。」
「對不起。」
安靜的空氣中，彷彿傳來了一聲嘆息。
久久消散不去。
出門而去的桑蘋果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只能在這街道上漫無邊際的遊盪著，望着面帶笑意的街邊行人與小販們，她心中蒼涼，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不該來這裏。
卜算珠的話讓她的希望全都落空了，所有的希望都消失了。
不僅要看見戚風死去，還要承受再一次失去喬子騫的痛苦。
她很迷茫，很不知所措。
「下雨了，快走，快走。」
「怎麼突然下雨了呢？」
「快走吧。沒傘呢。」
周圍的聲音愈來愈多，吵雜的人聲與收東西的聲交錯著，桑蘋果被匆忙跑開的人們撞了一下，她猛然驚覺此刻在下雨，於是便準備跑到可以避雨的地方去。
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一處亭子，本是避雨的好地方，但大多數人都回家了，這兒反而冷清，只有她一人。
望着相互攙扶，嬉笑淋雨回家的夫妻，桑蘋果感覺很難受。
本想偷一個時空的空閑，在這兒永遠的陪着喬子騫，但現在，這些都不可能實現了。
她不可能陪着喬子騫了。
「在此處做什麼？」
桑蘋果聽見了喬子騫的聲音，恍惚是幻聽。
「走，回家吧。」
再次聽見他說話后，桑蘋果才知道這不是幻聽。
她抬頭，看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喬子騫，喬子騫沒有拿傘，身上濕了，發梢還在滴水，表情隱約有些擔心。
桑蘋果紅了眼眶，明明最不喜歡被淋濕的人，為什麼要不帶傘出門呢。
「回家吧。」
喬子騫遞手過去，望着她的眼神溫柔。
桑蘋果站起來，將手搭在了喬子騫的手心，卻被喬子騫緊緊抓住，隨後一把抱進了懷中。
聞着他身上一貫好聞的氣息，桑蘋果的心有些空。
「對不起。」
他的這一聲對不起，讓桑蘋果感覺到了他在顫抖，冰涼的身體一直在顫抖。
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奪眶而出。
「笨蛋……笨蛋，」桑蘋果大聲的哭着，「你為什麼要道歉，為什麼要道歉。」
「回去吧。」喬子騫的聲音有些微微的顫抖，「回到屬於你的地方，忘了這裏。」
「我不要。」桑蘋果緊緊抓着他，生怕他放開了自己，「我不離開，我不想——」
「我不想你死。」喬子騫嘆息了一聲，說着。
他的眼中含有眼淚，眼眶微紅，這種心酸，他都不知道多久沒出現過了。
喬子騫推開了桑蘋果，望着她帶着淚痕的臉，伸手將握在手心許久的項鏈遞給了她。
望着那隻寬厚手掌中的項鏈，桑蘋果的心都揪緊了，她顫抖著伸手過去，卻停在了離著項鏈不遠的地方。
「啪——」
桑蘋果一巴掌打了過去，喬子騫沒有躲開，生生承受了這一巴掌。
望着他微紅的側臉，桑蘋果顫抖着手，咬着嘴唇，半晌才道：「那你為什麼不想想我呢？」
「在未來，我已經失去了你一次。」
「明明我已經找到了，好不容易，我才遇見了活着的你。」
「你要我放棄嗎？」
喬子騫看着她，輕聲道：「回去吧。你回去了，至少還有人記得，我曾經兩次遇見過你，每一次，都是我的摯愛。」
「自私鬼。」桑蘋果哭着撲進他懷中，大聲罵着他，「自私鬼！你這個自私鬼！」
「你憑什麼這麼做，我討厭你。」
「死的時候也是自己決定，連一點念想都不留給我。」
喬子騫輕輕握着她的手，說：「我不想忘記你，更不想失去你。」
「可我怕你也沒了，怕你過不了想要的生活。我死了，連魂魄都沒有，連見一面的機會都不存在，你要活着，至少還能記得我。」
「騙人的，」桑蘋果抓着他胸口濕漉漉衣裳，咬着牙，「什麼不老不死，騙人的。」
「嗯。」喬子騫給桑蘋果戴上了項鏈，她並未推開他，喬子騫語氣溫柔的說道，「以後不會了，不會騙你了。」
「騙子……」
雨越下越大，喬子騫抱着桑蘋果站在亭子中，他的面色悲傷，從未有過的悲傷，彷彿是這場大雨帶給他的一樣，再大的雨也不能沖刷掉刻入心裏的印記。
既然記得，他不想忘記，無論用什麼方法，他都想記得。
輪迴百年，再去見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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