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奇怪的屋子古怪的皮

第一章:奇怪的屋子古怪的皮

人生百年,如白駒過隙,轉瞬即逝,總有幾件事難以忘懷,總有幾個人刻骨銘心。

我知道人死如燈滅,生前的種種,死後都會忘得一乾二淨,想在人世間留下些什麼,只有把它一字一字地寫下來。

發生在我身上諸多詭異離奇之事,究其根源都與我二叔有關,那麼事情還得從清光緒二十一年說起。

那時候我二叔還不叫陸高遠,只是有個乳名叫細高,聽他說那時咱家還是閩西南武縣中赤鄉里最貧苦的佃戶。

我爺我奶雖然窮卻生有五個孩子,那會鬧了兩年的稻瘟病,田地絕收野菜吃盡,有三個孩子連餓帶病都夭折了,眼看着一家老小都快要活活餓死,我爺爺可真是愁得一夜白了頭。

當時有個姓張的表叔說要去潮州發財,想找個同族的子弟一塊去那裏找活,選來選去就選中了我二叔。各位可能要奇怪了,為什麼不選老大選老二呢?這要怪我爺爺。

我爺爺那時疼小不疼大,平日裏有吃的也都先讓着我二叔,其實也是我爹本分,平日裏盡讓著弟弟,所以雖然我二叔那時才十五歲,卻比二十齣頭的我爹都顯高大。

那時候從南武中赤鄉走梅嶺的山中小道一直走到嘉應州的鬆口鎮,便能通過「南洋古道」的水路前往廣東的潮州,潮州是前清的通商口岸,有十三行的行商,當時我爺爺就想着這麼繁華的地方,總能找到一口飯吃,而當時的光景全家人能活下一個就是一個,於是我爺爺咬了咬牙,吩咐我二叔跟着表叔就去了潮州。

一路上風餐露宿趕了一日旱路兩日水路方才到了潮州,我二叔早已飢腸轆轆,跟着表叔在碼頭尋了個雲吞面的攤位吃了個飽,他當時吃飽了就覺得兩眼打架累的不行,眼一閉就睡著了,待到醒來之時,發現自己居然身處於一艘密不透風的船艙之內,而身邊密密麻麻的擠了不知道多少人!

我二叔人比較機靈,緊忙跟周圍的人一打聽,原來這居然是洋人準備發往紅番的黑船,船中俱是二十塊銀元賣身的勞工。我二叔這時才警醒過來,原來那表叔根本沒安好心,早就算計著把我二叔賣給洋人做苦工,可當時就算明白了也無可奈何,那船艙里人山人海,轉個身子都轉不開如何逃脫得了呢?

我二叔當時心有不甘,拚命拍打船艙呼救,可無人呼應精疲力竭,就在他垂頭喪氣之時,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幾聲槍響,然後是一陣打鬥的呼喝聲,不消一會兒,頭上的船艙門板「哐」的一聲翻了開來,傳來了一聲振奮人心的吼聲:「裏面的兄弟莫慌!隨我出去!反了這狗日的鬼佬!」

那時已是夜晚,只見一個白髮蒼顏的老頭站在船艙上高舉着火把,微微的火光中顯出一身短打裝束,手裏正提着一柄黑乎乎的鐵扇,那是我二叔頭一回看見這麼英雄氣概的人物,心裏真是佩服的不得了,我後來幾乎無數次聽我二叔說起過這事,這個老頭便是後來我二叔的師傅,三點會的方德海方六爺。

眾人遣散之後獨獨留下我二叔,方六爺見我二叔不走便問了:「咦?你這個細仔怎麼不走呢?」

我二叔想到回家去也是餓死,一下便跪在方六爺的面前哭了起來,方六爺聽了我二叔說起家中的變故,心頭一軟便說:「既然如此,你這個細仔便留下來吧!我這裏也是刀口上舔血的活計,你要是不怕死就跟在我身邊做個草鞋吧!」

什麼是草鞋呢?這草鞋是三點會裏最低一級兄弟的稱呼。我二叔聽了方六爺的話轉悲為喜,當場磕頭燃香,從此後便入了三點會。我二叔當時只為圖一口飽飯,他哪裏會想到這三點會裏的風波比起海上的驚濤駭浪還要大得多了。

當時潮州的三點會原本是天地會的前五房之一,清廷從康熙年間就開始鎮壓天地會,加上後來天地會在廣東各地起事後轉戰廣西,使得原來盛極一時的天地會精英幾乎損失殆盡,在潮州餘下的唯一堂口便是洪順堂。

洪順堂的兄弟為了逃避清廷緝捕,便改了名叫洪門,對外稱三點會,從此後在潮州的碼頭開了新的堂口,靠着跟十三行的行商抽水來謀生,平日裏三點會的兄弟還會乘着快蟹船在碼頭四下巡弋,協助水勇緝捕走私販子和海盜,維持着碼頭一帶的治安,不少漁民和船東得了這方庇護,自然也會孝敬一二,三點會才漸漸地恢復了元氣。

三點會裏面規矩多,得排行論輩,由上至下有堂主、內八堂執事和外八堂執事,方六爺當時就是內八堂里的白扇,也就是天地會裏的香主,堂主之下他便是第二把交椅。我二叔當時就是幫着方六爺跑跑腿,經歷了不少事,也學了不少江湖規矩。

後來光緒三十三年因丁未黃岡起事失敗,三點會涉案被清廷查抄,二叔因外出送信逃過一劫,待他回到三點會的香堂,在一處暗道里發現了受了重傷奄奄一息的方六爺。

方六爺臨終之時留下一張字條給我二叔,只吩咐道:「此地石屋北牆下藏有一封石匣子,乃是我洪門歷代傳承之物,旁邊有些銀子,你一併帶走另行安頓,尋鄉野之地起一間石屋,將石匣子重新封入北牆。」

然後方六爺又嚴厲地命我二叔以性命起誓,又吩咐:「石匣子中的東西據說很邪,下面的話你須牢牢記得:切勿開啟,儘早掩埋,隔絕水密,封入北牆!」說完這話方六爺便咽了氣了。

我二叔當時悲痛不已,也別無他法,只好拿着字條依照上面的地址尋到了那間石屋,在北牆下左右摸索,好不容易發現了一處空洞之處,鑿出來一個油布密封的大皮箱子,再把皮箱子打開一看,心中頓時一陣狂喜,只見皮箱裏除了石匣子外旁邊還真的放着一袋銀子!

他緊忙起了出來,包裹好縛在背後,再偷偷溜走,沿着熟悉的水路躲開了官兵的搜捕,那時他也沒有別的地方去,二話不說便乘船去了鬆口鎮,隨後沿梅嶺的山路返回了故鄉。

那時候飢荒早已過去了十二年,我爺我奶剛剛過世不久,家中就剩我爹一人在守孝。二叔趕回家的時候也沒有多想,拿出那袋銀子給我爹看,我爹可真是嚇了一大跳,緊忙緊閉門戶,拉着自家兄弟轉到後院,兩人足足商量了一整夜,次日一大早便收拾細軟悄悄搬走了。

不久后兄弟二人在南武縣平川鎮里重新置辦了新的大宅子,我爹改名叫陸高軒,二叔改名叫陸高遠,兄弟二人以那袋銀元為本,藉著我二叔熟悉南武通往嘉應州與潮州的商道,建立了陸氏仁泰商行,行里招募了不少腳夫,將茶油、蜜柚、仙草等山貨運往嘉應州,又從嘉應州運回洋油、鐵具、機械、布匹等商品,這一來一往,生意漸漸的就做大了。

到了宣統二年,我爹取了本地一位秀才的長女為妻,宣統三年我娘就生下了我。我爹那時已經年逾三十有六,算是晚年得子,歡欣不已,盤算起這數年的經歷,只感覺冥冥中似有福星高照,便給我起名為福生,從此後悉心教養倍加疼愛。

我家宅院坐落於平川鎮的南門,毗鄰平川河畔有百畝良田,小時候家中後院低洼處有一間石頭屋子,這屋子不大卻加了三把大鎖,平日裏就令人好奇。我十五歲那年平川河發了大水,淹到後院來了,那石屋子也未能倖免,在水裏浸泡了一日一夜。

到了次日,是民國十五年十月初一,這一日我見到二叔急匆匆地趕去了裏面,便偷偷的跟着溜到牆根下一聽,聽到我二叔喃喃自語道:「幸好幸好,還沒淹著。」說罷又將什麼東西埋了起來,我當時只是聽到掘土的聲音,並不知道埋的是何物,但我知道這東西一定很重要。

我當時也正是無法無天的年紀,貪玩好動,聽到如此隱秘之事好奇心就起來了,又怎能不去打探一番呢?待二叔走了之後,我尋了把鑿子偷偷的貓了過去,沒動門鎖,直接把門栓的釘子給撬了,尋到那北牆下便發現土質又干又松,顯然是埋寶之地,二話不說就起出了那封石匣子,石匣子上的鎖自然也是難不住我的。翻開石匣子時,我沒留神喘了口氣,頓時揚起一堆的灰來,差點沒把我嗆死,好不容易把眼睛揉舒坦了,這時才看清楚裏面裝滿了灰。

當時可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不管是裏面裝的是骨灰還是香灰,我二話不說就扒開來一翻,先是翻出了一本破破爛爛的線裝書冊來,我看都不看,隨手就給丟在一旁,為什麼呢?

我極為討厭讀書!

你們要說我是富家子弟不學無術都好,可我就是討厭讀書!

兩年前南武縣有名的鄭夫子,我爹還特意請來做我的老師,結果沒有一年,鄭夫子束脩都不要了,蓬頭垢面就跑了。

怎麼跑了呢?

我用了桶臭尿澆了他一個透心涼,你說他跑不跑?

所以當時我就把那本書扔在一旁,然後繼續往下掏。

先是摸出一塊銅符,銅符上刻着鬼畫符,我當時當然看不懂,所以將銅符也扔在一旁,再往下一摸心裏咯噔一下驚了!

當時就覺得撫摸著自己的皮膚一般,有一種莫名的柔滑,只是過於冰涼,我將摸著的東西取出來一看,只見是一卷藏青色的皮,整張皮約有一尺見寬七尺長,上面寫着密密麻麻的古怪文字,我看得是一個頭兩個大。

但奇怪的是,我看着看着,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沉,就在即將睡着的時候,我覺得好像背後有人在摸我。

我心裏一慌,以為是二叔回來了,慌手慌腳地緊忙想把東西塞回去,可一個不留神,把石匣子的蓋子碰落了,這石蓋子分外沉,落下來一下就砸在我的手指上!

我哎呦一聲痛呼,抬起手來使勁吹,只見中指指尖烏黑一片,實實在在的砸了個口子,冒出一股血來。

當時我是又氣又惱,再回頭一看,哪裏有什麼人,都是自己嚇自己罷了,於是忍着疼把石匣子放回坑裏,三下兩下草草掩埋,門外的釘子我又給釘了回去,將一切恢復如常,隨後我就溜之大吉了。

我是壓根也沒注意到,受傷時有幾滴血掉在那張皮上,而這些血,是頃刻間被吸得一乾二淨。

而從那天夜裏開始,古怪的事情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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欏湮神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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