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蠢蠢欲動

百里涵媛聽靈寶說，浩天帝俊翻身坐起，撫頭摸腳捏胳膊，看來所屬五官四肢尚無大礙。

回想起來剛剛在天地亭前石嶺頂頭自己墜崖時的情形，事前毫無提防，事中驚心動魄，事後毛骨悚然。這一墜有多久有多深，浩天帝俊也不知道，反正是眼前一片漆黑，飄飄渺渺，無阻無攔，聽不見聲響，看不見景像，墜墜落落，卟咚！屁股着地，墜到底了。

浩天帝俊好奇，自己從如此高崖摔了下來，卻無傷無痛，不可思議。是不是自己已經死亡，只是靈魂在遊盪，要是那樣，肯定是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裏了。他看見過死亡的人，有的猙獰，有的祥和，有的痛苦，有的掙扎，活着的人哭喪，死亡的人入土，說是轉世投胎，又是另外一個人，此說可信與否無以驗證。嘿，管他呢，墜下來沒死，總得找個出路，看來前方有亮光，走過去看看。浩天帝俊嚯地一下站起來，便朝亮光處走去，剛要走到，腳下一滑，嗞溜溜，又滑進了一個火焰燃燒着的深坑。

熱浪滾滾撲面而來，口乾舌燥，心煩氣躁，總有一種想痛痛快快惡罵人一頓的衝動湧上心頭。浩天帝俊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卻一頭撞上一塊懸空晃蕩的牌牌，上標著「地獄一一口舌坑」字樣。地獄？這下可好，死亡無疑。再車轉頭來一看，浩天帝俊驚出一身臭汗。無數男女，*身軀，伸長脖項，垂吊手腳，三五成串，八九成排，長長的舌頭勾掛在上方若有若無的絲線上，腳底下是熊熊燃燒的火焰，淚目圓睜，有再多的話語也無法出言。浩天帝俊看到過烘焙魚乾的情形，這裏弔掛着的卻是人。哪有這種殘忍做法的？他想，我到這裏還能動彈，便不忍心見此慘狀，多少也得做些幫他們解除痛苦的事吧。咣嘡，腳蹬到了一塊豎着的牌牌，上書：搬弄是非、惡語傷人，無口德者，罰之。哦，原來這裏吊著的是生前不注重口德之人。可是即使生前口孽深重，要懲罰也得有輕有重吧，長吊不管終究不妥。浩天帝俊剛想到此，嗞溜溜又下一層。

有了上一層的經歷，浩天帝俊頭腦冷靜了些，他起身後便尋找標明這層意思的提示牌，還真有，是隔着一條溝的對面山上，標著「殺牲還」的字樣，旁邊還有個註腳：濫殺牲口者循環被殺之。原來這裏是要那些生前殺了牲口數百上千者兌還給牲口的循環殺，怪不得山上的牛羊豬狗等狂追着裸人嘶咬，讓那些個生前以殺牲為樂之人嘗盡逃生之痛苦。生靈都需尊重，他日之樂換取死後之苦，何必呢。此念一出，又下一層。

浩天帝俊環顧四周，原來此層便是「鐵釘山」。此層懲罰的是那些生前心腸歹毒，故意傷人致死或者陷害他人遇難者，只見滿山鐵釘，根根尖銳，裸體爬行，處處見血，痛不欲生，再爬仍痛，撕心裂肺，有此痛苦，可悔當初？浩天帝俊見到眼前此等慘狀，不免有些頭暈目眩，便想扶壁自歇下，伸手一扶，卻觸動了再下一層的機關，腳底一沉，人已經到了「分屍池」。

「分屍池」，顧名思議，就是死後把屍體一塊塊鋸開來。這是懲罰那些生前生性*，不守節操，人皆可夫或人皆可妻者，死後遇上苟合者無法一一事之，只好將體鋸分，苟合幾人便鋸分幾份，君不見那廂一池赤祼男女，被血淋淋的鋸成數爿的慘狀，悲嚎又如何，生前貪圖一時之快活，死後遭受分屍之慘痛，何必當初。浩天帝俊經歷過四層灼眼之見，腦海里就出現了一個思慮，此等無序雜亂的地方，竟然沒有人過問？

「上神，有何吩咐？」

「你是這裏管事的？」

「非也，此等吃力不討好的事無人願意掌管。」

「那你為何在此？」

「是上神意念召我到此，權充釋疑之鬼罷了。」

如此一說，浩天帝俊才注意到眼前這個人模鬼樣的形象，體如柴，皮包骨，豎發綠瑩，眼陷頰突，齒露唇無，雙臂擺動怕風斷，兩腿邁步遇草折。

「上神見我模樣，便知此處無油水了吧。」瘦鬼猜透了浩天帝俊的心思便如此說了一句。

「既來，便為我敘道一二。」浩天帝俊道。

「噯哪，上神隨我來。」

有了瘦鬼引路，步入下層便不再跌滑，而是有層階可步了。

「上神剛才經歷過四層，這裏是第五層，此層便是「下油鍋」。生前凡間攔路搶劫，入室盜竊，坑蒙拐騙，謀財害命者，死後便要下油鍋，入鍋前一身肉，出鍋后一副骨，可憐可悲。」瘦鬼說的口濺吐沫，浩天帝俊看到的是毛骨悚然。高高的鍋，旺旺的火，這邊梯上去是哭哭涕涕的人，嗤嗤地下了油鍋炸的冒煙，從那邊梯下來是吱咯吱咯的骨。

「上神這邊請。」瘦鬼打開一層厚厚的門。

裏面分為二隔，左邊是抽筋，右邊是剝皮。生前不忠不孝，不侍敬父母，不養育子女，六親不認，奸佞無道，叛宗背祖，佛口蠍心，傷天害理之人，死後皆受剝皮抽筋之罪，失孝者先抽筋后剝皮，失忠者先剝皮后抽筋。剝皮者一身血淋漓，抽筋者血肉模糊癱成泥，此般受罪何止是痛苦二字了得。浩天帝俊見此情景，心血上涌，哇地一聲吐血而暈。

「上神，上神，你可別暈。」瘦鬼拍了拍浩天帝俊的後背，幫助減輕眩暈之苦：「你才見過七層，後面還有更慘的呢。」

「還有幾??幾層。」浩天帝俊深深的吸了幾口氣問道。

「還有十一層。」瘦鬼道：「分別為，冰山、火海、碓搗、磨捱、刮鼻、拔腸、枉死、脫殼、血海、銅烙、車裂。凡人生前所作之孽，樁樁件件都要在這裏清算，無一遺漏。」

「那這些個人，遭受地獄之苦的結果呢？」浩天帝俊問道。

「按理說。」瘦鬼道：「根據各人的醒悟悔改程度，喝了迷湯藥，度過奈何橋，進入人、魔、鬼、畜生等六道輪迴轉世。可是你看這裏這般亂糟糟的模樣，誰來管啊？所以便只進不出，堆積成山了。」

哇哇，浩天帝俊又狂吐了兩口濃血，這次他真地暈過去了。

快來人吶！帝俊哥哥吐血了！」玄女美魃高聲喊道。

「咋啦？」柳姑風風火火地闖進了門，到了浩天帝俊跟前。她身後跟進海隅風后，澤邊力牧，百里常先，黎仲元皓等人。

浩天帝俊還是仰卧於床上，雙眼緊閉，臉無血色，口邊淌著血漬。

「前時吐了一小口血，我已拭去，剛才又涌兩大口血來，我好害怕。」玄女美魃話裏帶着哭音，顯得手足無措，黎仲元皓見狀上前去扶着她。

柳姑仔細地幫浩天帝俊拭去口邊血漬，放在鼻子底下嗅嗅，酸味重，又去探探浩天帝俊的鼻息，勻穩，再帖耳於浩天帝俊胸前聽了聽心跳，亦勻穩無雜音，這才起身跟玄女美魃言道：「不妨事，把口中痰血咳出或有益。美魃呀，你守候了帝俊三天三夜了，太累了，去歇息下好嗎？」

「是呀，美魃，你歇息去，我替你。」黎仲元皓道。

「不，不，不，我要自己守着帝俊哥哥。」玄女美魃掙脫黎仲元皓的手，跑到浩天帝俊跟前，用手把浩天帝俊的額發理了又理，雙眼瞅著浩天帝俊的臉不移開，生怕別人會從她眼前把浩天帝俊移走，她根本不管她身後還有柳姑等幾雙眼睛在注視着她。

柳姑知道當下的玄女美魃是誰也拗不過她的，自從浩天帝俊昏睡過去以後，她便一時半刻也未曾離開過。柳姑知道玄女美魃是看着浩天帝俊長大的，她對浩天帝俊的那份愛護之情更甚於他人，也不會比她這個當媽媽的少，這些柳姑心裏比誰都清楚。至於作為女人對女人的了解，玄女美魃對浩天帝俊的那份愛，柳姑不敢多去想。柳姑輕微的搖了搖頭，又淺淺地笑了笑，然後給海隅風后等幾人作了個走的手勢。

海隅風后，澤邊力牧，百里常先跟隨柳姑出了門。黎仲元皓卻未移步，他看着玄女美魃的背影，他以前便是這樣子看着她的背影，心裏想得儘是美的，今天看着這同樣的背影，心裏咋的就這般彆扭呢。那天在石門峽谷，玄女美魃拼死拼活地把他給尋回來，他的心美得什麼似的，一路上就差沒把她給抱起來跑了。可是當得知浩天帝俊昏過去了，玄女美魃便瘋了一樣往這跑，還堅持要守護浩天帝俊，從那時起，他知道她的心在哪裏了，難怪她對他總是若即若離入不了她的心。可是她難道不知道浩天帝俊是誰嗎，她就不怕自己的情感落錯地嗎。

「美魃，還我替你侍候帝俊吧。」

「這裏不用，你還是回去養你的傷吧。」

「我傷沒事，還是我在這吧。」

「你傻還是裝傻？帝俊哥哥我要守着！」

玄女美魃已經歇斯底里，而且還抬腿狠狠地踹了黎仲元皓一腳，黎仲元皓感覺這一腳從腿肚子直疼到心尖上。看時下的情景也是無法說服她去歇息了，可是她再這般不管不顧地非得累垮了不可，他心疼她又能拿她咋辦呢。黎仲元皓苦笑了一下，搖搖頭也跟着柳姑他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