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初愛

002 初愛

認識盧生的時候,我還是一個小姑娘。正處在青春期,長了滿臉懊惱的青春痘。外貌不佳、成績下等……但因為我出手闊綽,我在班級里的人緣特別的好。就算我驕縱的脾氣多數情況下讓人難以忍受,卻還是有許多同學想要跟我交朋友。

盧生,算是其中一個。

跟所有人不同,十六歲的盧生已經表現了他在揣度人心方面卓越的才能。盧生明白女生的心理,他更加明白我的心理。

得不到的拚命想要,得到的,往往就沒興趣了。用這一句話,盧生可以說把我吃的死死的。

我覺得他清高,我覺得他孤傲,我覺得他特別……在我的眼裏,盧生的每一個汗毛孔都往外冒着金光。哪怕黃家赫一直說盧生像小白臉,可我還是覺得盧生不同一般。

「我愛他。」我曾經在這間屋子裏和黃家赫說過:「我愛盧生,我要嫁給他。」

還是在相同的屋子,那個我愛的盧生卻說要跟我離婚。

盧生對於我的精神走神很不滿,可他有求於我,只能低眉順眼的等着我給答案。哪怕盧生同我求婚時,他都不似現在這般低姿態。屋子裏面沒有傢具,盧生說要離婚的話在牆壁之間來回撞擊,震的我耳膜生疼。

「諾諾,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盧生壓抑住自己的不耐煩,盡量動之以情:「你還年輕,現在病也已經好了,你該過點不一樣的人生了!我們繼續生活下去,也只是互相折磨。」

互相折磨?我覺得好笑,想,我什麼時候能折磨到你呢?

盧生繼續曉之以理:「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我們更不應該繼續生活在一起了……我會給你足夠的贍養費,你想去哪兒玩,都隨便你!」

用我的錢來贍養我?如此不要臉的話,盧生居然也說的出口。

我動作緩慢眼神獃滯的抬頭看盧生,三年來,我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這個我愛的男人。我的神情淡定,盧生反倒不自在,他被我看的不自覺後退一步。

盧生外貌斯文而又乾淨,就算是驚慌失措他也做的有條不紊。幸好,我是在這間屋子裏。如果要是在別處,我真的怕對盧生的愛意抵擋過了一切。

我沒有回答盧生的話,繞過他往廚房走。

廚房的餐具灶具全都不在了,爐眼上積攢了厚厚的一層灰。有幾隻死掉的蒼蠅掉在流理台上,乾癟癟直愣愣的。陽光透過臟舊的玻璃照射進來,日光也是灰濛濛的沒有溫度。

脫掉還沒幹透的上衣,直接用來擦流理台上的塵土。我穿着內衣背對盧生,他緊隨我後來到廚房。看到我筋骨分明的腰身,盧生重重的抽了口氣。

震驚有之,愧疚亦有之。

盧生脫下他高級定製的襯衫,跟我一起擦拭廚房的流理台……我媽媽活着的時候有很嚴重的潔癖,她最喜歡把流理台擦的鋥亮。午後陽光照在流理台上折射出的光,總會讓她心情愉悅。

但畢竟年頭太久,光靠着我倆半干不濕的上衣是擦不幹凈的。沒多一會兒,盧生就放棄了。像是他的愧疚一般,來的快去的也快。他動手拉住我:「諾諾,不要擦了!我叫我家的保姆來……」

我甩開他的手,大步往樓上走。

盧生站在樓下沒有上來,我知道他不敢上來。

一個人虧欠另一個人太多,哪怕是在冷血的人都無法真的無動於衷。心虛這種情緒,就算是盧生也不能沒有。

畢竟,我的父母是真的拿他當兒子看待。畢竟,我如今的家破人亡也是拜他所賜。

房子曾經被法院拍賣過,裏面的傢具也早就被清空了。盧生還算是有良心把房子買了回來,但是傢具卻全都找不到了。沒有了傢具的遮擋,滲透在地板上的黑乎乎血印更加刺眼。無論閑置多久,屋子裏的血腥味都揮散不去。

門外的腳步聲漸進,盧生終於克服心理障礙走了上來。他順着我的目光一起看地上的血痕,真心實意的說:「諾諾,你媽媽的事情,我很抱歉。」

盧生說他抱歉,卻並不是對我的道歉。他這個人活的自私又謹慎,所以他明白道歉在法律意義上講就是認罪。

再說,真正害死我媽媽的人是我。盧生就算是有一絲絲愧疚的情緒,他也不會認罪的。

他自己的罪都不會認,又何況是我的呢?

我沒有理會盧生,下樓把髒兮兮的襯衫穿在身上,開門出去買菜。

出門下了斜坡往左拐是一條市場,下午日頭正熱,來買菜的人並不多。我渾身髒亂,樣子像是一個討飯的。賣饅頭的大媽看到我,趕緊端著白凈的饅頭往屋走……走到一半,她瞥到我手腕上紅色的胎記,不敢置信的低呼:「諾、諾諾?」

我聲音平淡沒有接她的話:「我要三個饅頭。」

「諾諾,你回來了嗎?你怎麼弄成這樣?你瘦的我都沒認出來!」大媽放下饅頭,頗為震驚:「你……」

「我要三個饅頭。」我面無表情的重複。

大媽沒有再多說話,她趕緊裝了五個饅頭給我。看我掏出同樣髒兮兮的舊鈔,她連連擺手:「不用不用!諾諾,拿去吃吧!」

我沉默的把錢放在桌面上,拿起饅頭就走。

盧生還是跟在我的後面,一路他着實不太好受。這條菜市場的人認識我好多年,他們自然也都清楚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從街頭走到街尾,盧生好似遊街。兩側攤位上的商家罵他什麼,他也只能聽着。有人憤慨的拿菜葉子丟他,他也只是避過,卻沒有辯解。

要是早些年,如果有人這麼對待盧生,我是拼了命也會維護他的。記得以前家裏的保姆說要我在盧生那裏留點心眼,我氣惱的愣是辭退了在我家工作十多年的阿姨。

現如今,盧生的一切都跟我沒有關係了。我一邊走一邊吃着饅頭,整整吃了一個。揣好剩下四個,我緩緩的開始往回走。

卸掉以前的張牙舞爪,我現在安靜的駭人。大家都知道我瘋過,住過精神病院。雖然對我的遭遇表示同情惋惜,卻沒有人敢上前同我搭話。

但是我心裏清楚,我沒瘋,從來都沒有。

住精神病院時沒有,殺掉我媽媽時,更加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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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黃粱半浮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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