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男兒自古多柔情

第二十二章:男兒自古多柔情

深秋的鹽城夜晚,寒氣很重,使人是感覺到十分不適。

鹽城本就地處於淮北之地,雖然並沒有靠近大江大河,但不知為何,這白天的溫度還算比較高,可是一到夜晚便是驟降,叫人是苦不堪言。

張耀此時便是在城樓大殿之中,沉默地坐在高堂之上,眼睛是直愣愣地盯著那牆上的地圖,彷彿想要努力的看清楚地圖的每個細節。

就在這看似平靜的局面下,張耀的內心卻是頗不平靜。

他剛才已經是得到了消息,就在下午他們堅守鹽城之時,丁蔡二將所在的大寨也是遭受了林毅大軍的猛攻,差點兒便被攻破,好在是丁蔡二將和手下的將士們浴血奮戰,才堪堪地守住了那地兒,就因為此,丁將軍還身負重傷,危在旦夕。

就在張耀苦思冥想之際,便有一士卒從門外而入,手中拿著一封書信,見到這張耀高坐於高台之上,便是拱了拱手對這張耀說道:「將軍,先生書信已送到。」

張耀一聽,便急急忙忙地向那士卒走去,抓起那封書信急忙拆開,讀了起來。

士卒也知道,此事乃是軍國大事,容不得自己插嘴,便是恭謹地站在一旁,等待張耀接下來的吩咐。

待到讀完后,張耀便是臉色沉重了起來,不禁是嘆了幾口氣,自言自語道:「先生信中說還要兩日才能抵達鹽城,但看林毅這樣子進攻下去,鹽城卻怕是守不住兩日了啊。」

話音剛落,這張耀便是轉過頭來望著那士卒問道:「軍中可有統計今日我們損失了多少人?」

只見那士卒是神情一黯,用著頗為沉痛地語氣回復到:「稟將軍,我軍單是今日便折損了三四千人,受傷的弟兄更是不計其數啊,將軍。」說到最後,那士卒竟是紅了眼眶,哽咽著說道。

張耀聽得那士卒這話,便是又長嘆了一口氣,隨後竟然自責道:「怪我啊,怪我啊,要不是此前多次敗於林毅,焉能走到如此地步啊。」

那士卒見了張耀這副模樣,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張耀雖然此前同林毅交手是沒佔到半點兒便宜,但張耀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說這麼喪氣的話。

他隱隱察覺到,此次真的可能是凶多吉少了。

張耀卻不等這士卒回話,便是向那士卒說道:「本將要出去看一看。」便是不等那士卒回答,就緩緩地向那大殿門口走去。

張耀走得很慢,頗不像他平時的作風。那大殿里的安靜襯托著這不尋常的腳步聲,顯得很是沉重。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張耀終究是來到了那大殿的門口,踏出大殿後,抬頭便看到了那明朗的星月和高掛在天邊的銀河。

那月亮很美,美的彷彿讓這座剛剛被血和火充斥過的城池是煥發著不一樣的色彩,美的是讓張耀微微地愣了愣神,也美的讓每個身處在這樣亂世中的人感到心碎。

張耀是望著這秋日夜晚的蒼穹,嘴裡便是不經意間脫口而出了一首詩:

「玉輪歌殘滿城空,南梁兵合疏漏痛

無情最是鹽城柳,可把春意再挽留」

哪有什麼柳樹啊,此時映入張耀眼帘的是滿目瘡痍的城牆和那還未乾透的血跡,這一切的景象都在告訴著張耀那白天的慘烈,也是在向張耀預示著明日的戰火。

張耀不禁是搖了搖頭,什麼時候自己也整的跟個文人一樣多愁善感了,這可不像是平時的自己啊。

張耀頓了頓身子,便是沿著這城牆一圈是緩緩地走了起來。

幾乎每走幾步,便會看見那受傷的士卒在呻吟著,呼喊著,旁邊會有其他的士卒在悉心照料著,他們臉上痛苦的神情猶如一記重拳是直接擊打在了張耀的心裡。這些可都是他的士兵啊,這些可都是他的兄弟啊。

想到這兒,縱然是好不認輸,倔強的張耀也是後悔不已,既是為自己之前指揮不當多次敗給林毅,也是因為自己對不住這些弟兄們。

張耀還依稀記得,自己從北海出征時的場面,從接到皇命開始便是興奮地睡不著覺。雖然自己是為將多年,也是獨自帶過兵打過不少的仗,但那都是有先生在謀划斡旋,也是因為一直有先生在,所以也沒在戰場上吃過太多的虧。

本成想這次終於是有機會自己獨自領兵帶隊作戰,不用再依靠先生了,便想著大幹一場,卻沒想到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一月之內啊,連續被攻下十四座城池,怕是那些朝堂上的文臣們已經彈劾了自己不止一次了吧。

張耀還記得當初自己把這些情同手足的袍澤們帶出北海城去前線時,那是多麼繁盛的景象,家家戶戶的大伙兒們都出來送行。因為他們的兒子,丈夫和父親要上前線去為國效力了。他們是既擔心卻又欣慰。

擔心的是自家的親人們的安慰,欣慰的是他們能夠為了保衛國家,保衛家園而出生入死。

張耀想到這些,只覺得內心頗為苦澀。

一路走來,張耀還能時不時的聽到那些自己的袍澤們恭謹而又惶恐地叫自己一聲:「將軍」,每到這時,張耀只能是略帶尷尬地回復一聲,卻沒臉面直面那些將士們的眼睛。

走著走著,張耀便瞧見那遠方的城牆邊上似乎有幾個士兵圍坐一圈,不知道在談些什麼,心中沒在意,卻也是往那個方向徑直地走了過去。

還沒走近,卻遠遠地聽到了那群士卒說話的聲音。

「今兒死了多少人啊,你知道嗎?二狗。」其中一個身材較瘦的士卒向另一個微胖的士卒問道。

「誰知道啊,俺估摸著啊得有個百八千人吧。唉,你說這是造的什麼孽啊。」那喚名是二狗的士卒回道。

「誒,我今兒可是看到了,二狗你臨陣的那副慫樣兒,怕是連刀都拿不動了吧。」這二狗剛剛說完,那對面就有另一個士卒取笑道。

二狗聽著這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頭,尷尬道:「你懂啥,俺可不能喪命咯,這俺家老婆懷孕了,這眼瞅著啊就快要生了,我還得回去見我兒子呢?」

二狗一說完這話,那群士卒卻是不再說話了,全場都變得安靜起來,各人心中都有各自的心事。

張耀聽見這幾句話,便是慢慢地走近了那群軍士的身旁,微微拍了拍那二狗的肩膀。

二狗不知是誰,卻給嚇了一跳,便正要轉過身去大罵。只見一轉身,便看見了張耀正微笑著站在自己的身邊,兀的一驚,竟是給呆住了。

那群軍士見著張耀來了,忽的便全都站了起來,竟是有些緊張,有的腦子轉的快的便搶先說道:「將軍好。」

那眾將士才是慢慢地反應過來,頓時七嘴八舌地說道:「將軍好。」

這一下可整得張耀是哭笑不得,便是向眾軍士擺了擺手說道;「誒,不必多禮。」便是吩咐他們道:「都坐下吧。」

那軍士們一聽,便等著張耀先落座。張耀沒法,只得先坐下,然後軍士們才是隨著張耀是紛紛坐了下去。

二狗神情有些獃滯,心想不妙,自己剛才說的那番話怕是被將軍給聽著了,那自己前面臨陣怯戰的話也肯定被將軍聽見了。便是手足無措,非常惶恐,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張耀知道這二狗的心思,也不點破,便先開口向二狗問道:「家中父母尚在啊?」

二狗一聽,這是打聽自己家事了,便只得小心地回道:「家中……俺爹死得早,現在家中只剩下俺娘了。」

張耀聽著,便也是說道:「那我和你不同,我娘走得早,我從小時候懂事兒起就沒見過我娘,現在家中只有我爹在了。」

二狗聽聞這張耀並沒有怪罪於他,又見到是聊起了家常兒,也是放心了下來,便大膽的問道:「那將軍妻兒呢?」

張耀一聽,先是愣了愣,隨即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搞得二狗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頓了頓聲,便向這二狗解釋道:「家中尚有一妻,膝下有一子。」

那軍士們見到這張將軍說話毫無架子,是十分的隨和,便也是放下心來,打開了話夾子。當下便說笑道:「那將軍不如三娃,三娃才二十多歲,卻已經有一大堆孩子了啊。」

突然間那士卒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便沒了聲。張耀眼見大家提到這三娃就是都不說話了,就連二狗也是在一旁默不作聲,心生奇怪,便問道:「那三娃人呢?」

只見大家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那二狗見大家都不說話,也知道需得有人回答,便咬著牙說道:「三娃……三娃今兒死了。」

說完后竟然是突然紅了眼圈,用哽咽的語氣再次說道:「三娃….三娃今兒就在我面前死的,被一支箭給直……直接是射….射穿了腦袋。」

張耀一聽,也是沉默了起來,緊緊地捏住了自己的雙拳。

過了半響,便是向那些軍士慘然道:「都是本將的錯啊。本將害苦了你們。」

那軍士們聞言卻是不這樣認為,當先便有一人說道:「將軍你這是說的什麼話,你帶領我們出來建功立業,保衛家園,那是我們天大的福分啊,怎麼能說將軍連累了我們呢?」

不等張耀回答,那又有一人說道:「是啊是啊,要不是將軍,我們可沒有這樣的機會。」

二狗聽到他們說話,也是回答道:「是啊將軍,俺們不怪你,要怪,就怪那南梁人,放著安生日子不過,卻來打我們。」

「是是是,就是那南梁人。」

「沒錯,我們要南梁人血債血償。」

「對,為三娃報仇。」

說著說著,便是群情激憤,大伙兒都被這話給調動起了激情,是紛紛向南梁人罵道。

張耀聽見這些話,心中也是有些許的怒火正在猛烈的冒起來,便是看了看大伙兒臉上的神情,大聲一吼道:「好,我等要讓南梁人看看,什麼叫做北晉男兒的鐵骨和榮光。」

張耀說完這話,是惡狠狠地朝著遠方的依稀可見的林毅大營望去,暗自在心中下了決定,一定要讓林毅嘗嘗那北晉雄兵的厲害。

「對著這蒼天發誓,我要讓林毅血債血償」他如是的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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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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