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故人相見不相識

劉耕再次睜開眼睛，已經是次日的中午。窗外剛剛下過雪，陽光照射在陽台的積雪上，反射出來的光非常刺眼。這讓他產生了一瞬間的恍惚，眼前的景物，似幻似夢，回想起來暈倒之前發生的時期，他無法確定什麼才是真實。

劉耕看著窗外，怔怔地發獃，他現在不想動，也不想去了解現在的狀況，他只想就這樣安靜待著，他期望著靜止。因為只有這樣，他才不需要思考。

但事情的發展，通常不會如人所願。他只安靜了三分鐘，一直通過視頻監控他的狀態的醫療組就進來了。只是為首的人，不再是昨天的那名韓國醫生，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看上去約莫四十多歲的中國男醫生，這很好分辨，因為這名中國醫生的白大褂上綉著國旗。

「劉教授，你好些了么？」醫生笑起來很和煦，劉耕從他的表情上判斷，似乎這個人和『劉教授』應該是認識的，否則不會這麼熟稔。但劉耕哪知道他是誰，他現在都沒搞清楚狀況。

「我……」劉耕尷尬地咧咧嘴，不好意思道：「能冒昧的問一下，您是？」

「你不記得我嗎？」醫生微微皺眉，伸手扒開劉耕的眼皮，劉耕下意識的躲開。醫生見狀把手收了回來，盯著他看了幾秒鐘，擺了擺手，他身後的其他醫務人員見狀都退了出去，最後一個離開的人，把門帶上了。

醫生搬來把椅子，在劉耕旁邊坐了下來，以一種朋友之間的與其，和劉耕聊了起來。

「劉教授，你不需要緊張，你看我的樣子，也不像一個壞人，對吧？」

劉耕愣愣地點頭，這個人這樣說，沒有什麼毛病，他的樣子看起來，確實和壞人一點也不沾邊。

「其實咱倆見過，在中科院的表彰大會上。簡單說過兩句話，你可能印象不深，所以不記得了。我想告訴你的是，你不需要太過於擔心。因為人在遭遇到了超出自己承受範圍的事件之後，很容易出現你現在的狀況，這只是暫時的，怎麼說呢？」醫生皺眉想了一下，道：「人的大腦，就像是一台電腦，如果突然出現故障，電腦就會死機，人腦也是一樣。但只要重啟一次，存儲的文件就會慢慢的修復，但也有可能會丟失一部分，這都是正常的現象。你不記得我，這就說明，我對於你來說，就是丟失的那部分文件，但是你肯定會記得對你非常重要的人或者事。」

醫生說得非常篤定，劉耕看著他的樣子，要不是他自己清楚自己怎麼回事兒，差點就順著他的思路走了，心裡暗想這傢伙有點做傳銷的天賦，不但長得一張標準好人臉，說起話來也是非常洗腦，聲音也含著誘拐的感覺。

見他還要繼續，劉耕趕緊搖頭道：「不是這樣的，醫生你聽我說，我，我叫劉耕，你聽我跟你講，我是電視台的一名臨時編導，我以前是寫網路小說的，我……」

「停！」醫生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打斷了劉耕的話，道：「你現在的狀況，是標準的大腦應激反應控制，你先不忙著說。來，先順著我的思路來聊一下，我幫你捋順捋順，現在我問你什麼，你就回答什麼，我們來一起解決這個問題。」

劉耕張了張嘴，無奈嘆了口氣。他現在的感覺就是對牛彈琴，這位醫生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騙子和精神病的綜合體，同時他也感覺到了，此時在對方的眼中，他也好不哪兒去，和精神病也沒差了。

醫生見他不堅持繼續說了，欣慰地點點頭，道：「來，我們開始第一個問題，你知道李鳳霞這個人么？」

「嗯、」劉耕下意識點頭，他當然知道了，在寫《請回答二零一四》的時候，他寫的這個人物差點沒被書友們噴死，被認為是一大敗筆。但他自己覺得還好，因為這個人物有他親媽的影子，只不過是略微誇張了一點。忽然他反應了過來，不對啊，他怎麼能算是『認識』李鳳霞呢？他是創造『李鳳霞』這個角色的人，認識這個詞來形容，略微不恰當吧？但說是認識，似乎也沒什麼不對，他確實是認識……這樣想著，他又繞進去了，有點煩躁地抓了抓頭髮。

醫生見他的樣子，道：「有反應了，是不是想起了一些什麼？你能想起來她與你的關係么？」

「她是劉一的母親，但我是劉耕！」劉耕一字一句地說道，他盯著醫生的眼睛，試圖讓他相信自己的話。

醫生只是笑了笑，沒有跟他爭辯，繼續說道：「好，我們不爭論，你說你是劉耕，你就是劉耕，但是請如實的回答我，你知道劉一這個人，對嗎？你剛剛已經說了他的名字，請不要故意說不知道，這樣會顯得你很刻意。」

劉耕一愣，心想這傢伙夠卑鄙啊，前路後路都給讓你給堵死了，我說不認識，我就成刻意撒謊了，那我只能說認識了？

劉耕只好點頭，道：「我知道這個名字，他確實是個教授，院士……但是！」劉耕加重了語氣，道：「他只是我創作的小說中的一個人物，我不是他！」

醫生笑了起來，道：「看來你還是沒有緩過來，拿電腦比喻的話就是你還沒有重新建立好索引。也有可能是你遭遇到了這場危及生命的事件，激發出了你的另一個人格碎片。但是你不需要擔心，這不會影響什麼，慢慢你的記憶逐漸恢復起來，你就不會把自己當成是另外一個人了。」

劉耕怒道：「我真的不是劉一，你到底讓我怎麼說你才相信。」

醫生雙手虛壓，示意劉耕冷靜，道：「爭論，是沒有意義的。我們可以看現實，現實會告訴你，什麼是想象，什麼是真實。我問你，你堅信你是劉耕的理由是什麼？或者說，你有什麼證據證明你自己劉耕？」

「我當然有！」劉耕斬釘截鐵的說道：「我的身份證！」

醫生拿起床頭柜上的錢包，把他的身份證拿出來展示給他看：「身份證在這裡，劉一。」

「那是假的！」劉耕咬牙道：「這不是我的身份證，我的身份證號碼是……」還沒等他說完，醫生已經替他把身份證號碼念了出來，一個號碼都不差。身份證號碼，是劉耕的身份證號碼，但是名字依然是劉一。

劉耕被噎了個結實，深呼吸了一下，道：「我的手機里，有我單位的號碼，還有我的朋友們，我的家人的號碼，還有我家裡的座機，你隨便打一個號碼過去，只要接通了，你問他我是誰！」

醫生聞言，把手機拿了起來，按下開機鍵，但是沒有成功，因為手機沒電了。劉耕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道：「裡面有充電寶。」

醫生起身走過去，把行李箱拎過來打開，劉耕傻眼了，脫口而出道：「這不是我的行李箱，我的行李箱里沒有這些東西！」

行李箱打開，首先看到的是幾件衣服，內衣襪子，然後是一個蘋果筆記本電腦，除此之外都是書籍。第一眼看到的書封面，微軟雅黑加粗的幾個大字『母豬的產後護理』，這根本就不是他的行李箱，他記得很清楚，他的行李箱裡面，壓根就沒有書！

醫生翻找了一下，沒有找到充電寶，聳了聳肩，道：「看來這部分記憶也出現了偏差。」

劉耕說不出話來，吭哧吭哧的生悶氣。醫生看了看他，把那本母豬的產後護理拿了起來，打開書的扉頁，赫然寫著『劉一』兩個字。

劉耕已經懶得說話了，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我不解釋了！」

醫生笑笑，把書放回去，整理好行李箱，道：「你不解釋了，我來幫你解釋。其實你現在的狀況，凸顯出一個問題，那就是你原本作為劉一的生活，讓你覺得很枯燥，很乏味，很無趣。雖然你可能沒有感覺到，但是你的下意識，也就是現在你認為的你自己，劉耕這個人，是嚮往著衝破這種枯燥和乏味還有無趣的。」

「我是今天早上剛剛到的首爾，在臨上飛機之前，我跟對你熟悉的人，通了一些電話，對你簡單做了一點了解。有一個人告訴我，你的私人愛好是韓國女團？少、少女……」

「少女時代！」劉耕沒好氣地說道。

「你看吧，想起來了，遇到感興趣的事情，就想起來了！」

劉一看著眼前這個貌似忠厚的人一臉賤樣，心裡只想大罵一句MMP。套路玩的深啊，裝不知道逗引是嗎？

醫生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表情有點過了，清咳了一聲，繼續一本正經地分析：「你對作為劉一的生活產生了諸多不滿，導致你很嚮往作為劉耕的生活。一個電視台的工作人員，來韓國電視台進修，這樣的設定可以讓你接觸到你喜歡的明星，也可以讓你逃離原來身份的枯燥，所以你的潛意識才會壓制你的主意識，這些都可以理解，但是這都是暫時的，用不了多久，你就會恢復過來。」

什麼話都讓你說了，劉耕咬牙瞪著他，但無奈的是，一時半會之間，他還真想不出反駁的話。

劉耕深吸了口氣，道：「我能問你一個問題么？」

「請說。」

劉耕牙齒咬得咯嘣響：「是誰跟你說，我的私人愛好是韓國女團的？」

「哦，是我的女兒。」

「你女兒？」劉耕直覺得好笑，因為無論是劉耕的世界，還是劉一的世界，他都不記得有這麼一出啊？劉耕的世界自不必說，他心裡清楚明白，劉一的世界里，他也沒寫過哪個女孩的父親是醫生啊？

劉耕思索了三遍，確認沒有這個人，底氣足了起來，問道：「你別蒙我了，女兒都出來了，你把她找來，她造謠，我要跟她對質！」

醫生看看劉耕，做了個無奈的聳肩，回頭喊道：「夏天！夏天！他的病情有點嚴重啊，非要跟你對質，別躲著了，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