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V章

53V章

?菲茨威廉頓了頓,心中那豁然開朗、迫不及待想得到分享和安慰的欣喜之情立刻蒙上了不詳的陰影,他迫切的更上前一步:

「我已經解釋過了,我剛才無法剋制的情緒表現,都源於對你的關心,源於熱烈的感情。()」

海倫娜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困惑的目光仍然瞪著這位先生,但她心裡總算從最初倍感荒唐可笑且拒不願意相信這是事實的極度震驚中緩緩回過味來。

那感覺相當複雜,而且非常不好。

最初她只把這當作是一個來自於家長、類似於並不親密但她很尊重的兄長的訓斥,雖然令她沮喪,但她可以理解。

但如果這是在求婚,剛才的那些話、那些責罵的意義就不一樣了。

究竟是怎麼不一樣,以致於令她這樣心煩意亂,理智無法立刻回答,但情緒卻很自然的冒了出來——難過的酸澀瀰漫心底,不知起因的憤怒像燎原的火星瞬間鋪天蓋地而來。

她一邊費力的試圖思考,一邊艱難的慢慢問道:

「那麼能否請你解釋一下,『自暴自棄』是什麼意思?」

海倫娜後退的腳步讓菲茨威廉的心往下一沉,他僵硬的站在原地,煩亂的低頭想了一下:「那是因為你的行為,你表現得好像已經放棄了追求幸福的想法,對自己的未來並無期待……這自然是令人痛惜的。」

海倫娜不敢置信的瞪著他:「我這樣認真的工作、學習和生活,盡量自尊自立,你卻把這叫做自暴自棄?按你的說法,我應該不放過每一個社交活動的機會、用盡一切辦法釋放魅力,跟人調|情,像凡妮莎那樣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結婚對象,同時也不放棄尋找條件更優越的未婚紳士,那樣在你心裡一定就是年輕小姐不自暴自棄勇於追求更好前途的典範吧!」

「不!」菲茨威廉急急的脫口而出,「當然不是!」

「那麼能否請你繼續解釋一下,什麼叫做你必須阻止我的自暴自棄,而眼下就找到了最好的解決方法?請允許我做一個假設,如果我答應了你的求婚,你準備怎樣改造我?馴服我?」

菲茨威廉板著臉,瞪著眼,無言以對,從不正視自己內心情感的惡果此時暴露無遺。

而他的狀態又讓海倫娜認為自己的理解得到了完全證實,她忍不住提高了聲調,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質問道:

「那麼請你再解釋一下,為什麼要向一個乖張、任性、桀驁、離經叛道、不成體統、不負責任的姑娘求婚?我能想象得到的,用正常人的邏輯唯一能夠解釋的理由,就是你準備犧牲自己的終生幸福,來拯救一個野姑娘,是嗎?你覺得你是在對我施捨你那偉大的愛?而可憐可悲的我就應該感恩戴德的接受?看看你那副高高在上、令人厭惡的憐憫姿態吧?偉大的霍華德先生?救世主先生!我要不要跪下來向你磕個頭,趴在地上親吻你的鞋子?」

海倫娜爆發的憤怒讓菲茨威廉心裡一陣慌亂,而海倫娜那尖銳激烈的言辭無疑也從某種程度上揭露了真相,菲茨威廉想開口反駁,但卻只能用可怕的臉色愣愣的看著海倫娜。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夏夜特有的清香,在這蟲鳴聲聲的寂靜庭院里,相對站在草坪上的兩個人完全被心裡那驚濤駭浪一樣翻湧的複雜情緒淹沒,他們都努力的剋制自己,但手卻忍不住微微顫抖,他們想看清楚彼此,但暮色卻越來越濃的圍繞在他們周圍。

「事實並非如此,我對你沒有任何不敬,這一切,都只源於我內心無法剋制的愛。」菲茨威廉沉重的說,他的聲音甚至都在微微顫抖。

「但出於對你高貴品格的了解,我相信你剛才指責我的語言都是真實的發自內心,難道你能否認嗎?」

「不,確實不能。」

「那麼讓我告訴你,這個外表根本不是真實的我,那個乖張、任性、桀驁、離經叛道、不成體統的我,才是真實的我,是我的靈魂,你怎麼能做到一邊這樣鄙視和否認它,一邊又聲稱自己愛上了它?」

「我……」

「你的高貴品格曾經贏得我的尊重,我實在不願意這樣貶低你,指責你只是淺薄的被外表吸引,被某種無關內心的簡單衝動吸引,但你能解釋這一切嗎?解釋一下為什麼這個野姑娘的存在讓你覺得不可忍受,而你終於找到的正確的方法就是向她求婚?如果你不能接受一個完完整整的我,那你打算把另一半的我、那個令你鄙視的我置於何地?」

這番話讓菲茨威廉心裡感到難以言喻的痛苦,他意識到自己失去的可能不僅僅是一次求婚,更有可能是海倫娜的尊重和信任,眼下他的內心正遭受著從未有過的折磨,恥辱、震驚、混亂、後悔、痛惜、無力、憤怒……

在這樣的痛苦驅使之下,他僵硬的開口道:「我也不明白,並且這也正是我的痛苦之處,但至少我把內心感受真實毫無保留的告訴了你,我不想隱瞞自己的思想過程,耍任何虛情假意的花招,雖然那可能會更容易使你接受。」

這番姿態高傲的辯護更加激怒了海倫娜:

「那麼我感謝你!先生!感激你告訴了我你的真實感受!那麼你應該也會贊同我坦白一下我的真實想法!那就是:我無法理解你的喜悅,無法理解你為什麼一副志得意滿的樣子,說一切問題都可以解決了。因為你從未對我展露過任何柔情,甚至都從未費心試探過我的心意,為什麼覺得我一定會接受你的求婚?就因為我是個沒有依靠的野姑娘,而你卻擁有我永遠也不可企及的財產和地位嗎?」

「不,我不會這樣侮辱你。」

「但你明明這樣做了!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方式來羞辱我?也羞辱了你自己?恭喜你,簡直創造了史上最災難性的求婚!」

海倫娜覺得自己受打擊已經完完全全受夠了,她疲倦的轉過頭,不想再面對這位先生。

海倫娜轉頭的瞬間,菲茨威廉看到一絲水光閃過,他那混亂崩塌的內心世界好像失去了大部分的思考能力,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伸手抹去那滴眼淚,溫熱的觸感融化在指腹,一直滑落心底。

這一瞬間也引來海倫娜莫明的凝視,明明雙眼模糊、夜色濃重,只能看見一個身影和一隻大手,但那雙手上卻有著某種熟悉的溫度,那種可靠的溫暖對此時的海倫娜來說,不是沒有誘惑力的。

如果,只是如果,少一點自尊心,功利一點,現實一點,不要那麼挑剔……

那「我」就不是「我」了,現代也不會有那麼多剩女了。因為人們最後都發現,放棄自我的將就,最後收穫的不會是幸福。

「呵,誰叫姑娘我有一顆自由的心,風雨中不需人同行呢!」

嘀咕著丟下這句自嘲或自我安慰的話,海倫娜徹底轉過了身。

那滴眼淚引起的漣漪在菲茨威廉心中來回擴散,但他那受到前所未有打擊的尊嚴和信心阻止了他再次開口,雖然他的心中有個不甘的聲音在懇求:請不要否定我的愛,想想吧,想想我們的合奏……

海倫娜走到路邊,靠在一棵大樹上靜靜等待,而菲茨威廉就站在她身後的不遠處默默守護,冷凝的表情中還殘留著無法掩飾的悲憤和痛心。這段黑夜中的寂靜,空氣中彷彿都有紛亂的思緒碎片在四下亂竄,源頭自然是這兩個人那亂成一團的心。

如果說這段時間對海倫娜和菲茨威廉來說無疑是難熬的,但有個在黑暗中躡手躡腳拚命往遠處走的第三者卻覺得自己更加難熬。

菲茨威廉的男僕秘書菲爾同學正為自己偷聽到的內容感到心驚膽戰,恨不得立刻化為空氣原地消失。

商業機密?那算什麼?政界秘聞?倫敦有的是。名人緋聞?那個從來就不值錢。

但聽到主人人生中的第一次求婚,還是被姑娘指責得啞口無言難堪又傷心的失敗求婚?

「史上最災難性求婚」,這個詞兒讓菲爾拚命要忍住笑,他更喜歡奧古斯汀小姐了,當然他對主人的忠心絕對不容置疑,但是看到主人的氣場第一次被破得這樣徹底,他簡直沒辦法控制心裡想爆笑的衝動。

難道就不同情主人?當然同情,但他並不太擔心,因為主人從不輕易認定什麼,但只要認定了的東西,也從來不會輕易放棄。哦!他對主人那堅定的性格實在太了解了。

雖然有著滿足到爆的八卦娛樂心,但菲爾仍然抓耳撓腮愁眉苦臉的努力往遠處溜。

要是被主人知道自己偷聽到了整個事件……

天哪!主人一定會殺了自己滅口的!

遠處總算傳來轔轔的馬車聲,菲爾覺得自己得救了。

海倫娜也覺得自己得救了,她急切的張望著路的遠處,掛著兩盞玻璃燈的馬車急駛而來,又穩穩停住,菲爾從車上跳下來,很賣力似的喘著氣,罕見的殷勤多話:

「主人!奧古斯汀小姐!請原諒我來遲了,我一直都在路口那邊等著馬車,又派人去傳信催了兩次,但此時倫敦市區道路有點擁擠……請上車吧。」

兩個人都沒心思理睬他,海倫娜不等人攙扶就匆匆登上馬車,菲茨威廉則騎上自己的馬,一路默默的回到林奇莊園。

一踏進燈火通明、賓客滿座的林奇莊園,海倫娜就感覺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人間,雖然她很想立刻回房間去理清思緒,但卻不能無視伊莎貝拉的關心。好在伊莎貝拉也很體貼,跟她一起氣憤的指責了幾句格林威爾的惡行之後,就敏感的發現她很心不在焉而且一臉疲憊,海倫娜只推說自己頭痛,就如願回房間休息去了。

菲茨威廉則直接去了馬廄察看馬匹,又叮囑馬夫要注意這注意那,其實只是想避開客廳里年輕人們打牌談笑的熱鬧場合。

當他覺得自己控制得差不多了,幾乎已經可以表現得像平時一樣平靜,所以重新回到客廳時,海因茨手裡拿著一封信,正好帶著幾分困惑和愧疚的神色抬頭看著他和伊莎貝拉:

「叔叔的這封信今天才到,我不敢相信今天差點就這樣錯過了海倫娜的十八歲生日。」

菲茨威廉頓時覺得自己還需要多迴避人群一會兒,他含糊的表示了幾句支持海因茨和伊莎貝拉以任何方式替海倫娜慶祝,然後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更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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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倫娜的簡奧斯汀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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