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對日本與鐵路的不同態度

第三十二章 對日本與鐵路的不同態度

大清,天津城,直隸總督天津行館,書房。

李鴻章一臉慍色的將手中的信札扔在桌上,指著信札對周馥說道,「總理事務衙門居然把日本吞併琉球的事,歸罪於何如璋,真是豈有此理!」

周馥拿起書桌上的信札,仔細翻看了一番后,說道「漸甫,子峨的為人絕不至於如此不堪,我就舉一件事來講,同治十三年北京專條之後,日本政府歧視我大清在日的華民,要取消橫濱,神戶和長崎的領事裁判權。若不是子峨到任之後,與日本人以理據爭,這才保住了這三地的領事館和裁判權,否則我大清的臉面早就丟了。依我看來,這份彈劾純粹就是無中生有。」

「玉山你不信,老夫我也不信呀,」李鴻章從書桌上的木匣里又取出一份信,遞給了周馥,「這是子峨給我的私信,玉山你看看。」

周馥只看了一會,就不由的將心中的內容念出聲來,「若為息事,隱忍遷就,阻貢不巳,日必滅琉球;琉球既滅,次及朝鮮。否則,以我所難行,日事要求。聽之乎、何以為國?拒之乎,是讓一琉球,邊釁究不能免。」

「他時日本一強,資以船炮,擾我邊陲,台澎之間,將求一夕之安不可得。是為台灣計,今日爭之患猶紓,今日棄之患更深也。口舌相從,恐無了局。然無論作何結局,較之今日隱忍不言,猶為彼善於此。」

周馥輕輕一拍桌案,嘆了一口氣,指著何如璋信的內容對李鴻章說道,「漸甫,這段話可是子峨的肺腑之言呀!他對日本有如此遠見卓識,怎麼可能是尸位素餐之人!」

「可總理衙門的人卻不信呀!」李鴻章清了清喉嚨,朝腳下的痰盂重重的吐了一口濃痰,「我們的人從京城裡傳來消息,現在有人正拿著子峨能吃的這件事在大做文章呢!」

「子峨能吃,在我淮軍上下人盡皆知,這不是因為他有空腹虛風暈厥的隱疾么。」周馥緩緩說道,「有人圖謀子峨,難道他們不知道子峨是我淮軍的人,有人在項莊舞劍?」

「倒不是針對老夫我。」李鴻章擺了擺手,「有人看上了子峨的駐日正使的位置。」

「漸甫,這子峨要保。」周馥沉聲說道,「如今我大清對日本有上中下三策可用,但這三策若無子峨,則無從談起。」

「哦,玉山,你說說看!」李鴻章有些興趣,直起身子看著周馥。

「上策,一面派兵船去日本,一面讓子峨在日抗議,這是對日本示之以威。中策,讓子峨與日本政府在各國公使面前對質,請求各國公使評判,求助於國際公法,這是對日本訴諸以理。下策,那就只能是充耳不聞的拖著了。但是即便想辦法拖著,最終也要有人出面對朝廷做個交代。」周馥看了一眼李鴻章,不再說話。

「上策雖好,玉山你是知道的,前幾天不是剛說了,北洋無兵艦可派。」李鴻章面無表情的說道。

「既然我大清現在無兵船可去日本立威,那麼更需要有才之人在日本為我大清張目,如今唯有子峨之才可用。若子峨因隱疾而被罷官,無疑是大清在自斷臂膀。」周馥稍稍一頓,而後說道,「對日無兵艦可派,我北洋明白是何原因,但朝廷卻不一定明白,想要讓朝廷明白是何道理,還需要先讓京城裡面清流們明白是何道理呀!」

「玉山的的意思是?」

「幼樵可用,漸甫何不去封信說說北洋現在的窘境,以及日本人的囂張?」

「嗯。」李鴻章緩緩點了點頭,「中策,請哪國公使出面合適呢?」

「當今世界大國,無外乎英法德俄奧美,我們可遣人都去問問。另外,漸甫你與美國總統格蘭特互相傾慕已久,何不趁他下月來天津之際,也請他在我大清和日本之間周旋一二?」

「嗯,此中策可行,列強們哪裡都去問問。玉山,你去擬個摺子,一要力保子峨之位,二要力陳中策對我大清的好處,至於上策么,要提,但更要說明北洋的苦處。」

至於下策,兩人心照不宣的不提了。

「玉山,摺子寫好先等等,再遞上去。」李鴻章用手有節奏的敲打著書桌,「我們前幾天遞上去的,請朝廷同意買鐵甲艦的摺子還不見總理衙門的消息。這個摺子再遞上去,我怕火大了,把鐵甲艦的事給烤焦了。朝廷里你是知道的,凡事都要做到入味三分,必須...」

「文火慢燉。」周馥笑著補充道。

南京城內,都督街,兩江總督府書房

此刻,兩江總督兼南洋通商大臣沈葆楨正在伏案奮筆疾書。

在收到北洋李鴻章的來信之後,沈葆楨一面立刻上書朝廷,積極為李鴻章購買鐵甲艦而在朝中疾呼奔走,另一面卻又深深痛恨李鴻章信中對海防一竅不通之言。

更確切的說,沈葆楨並不是痛恨李鴻章本人,而是痛恨李鴻章重用英國人赫德的這件事。在沈葆楨看來,赫德不但把持著大清海關和郵政財路,而且赫德還左右著大清購買鐵甲艦的海防事宜,這讓沈葆楨這麼一個始終堅持以「自強且主權在我」為人生信念的人所無法容忍。

沈葆楨曾經多次去信給李鴻章,直言大清需要能戰之於大洋,守之於外海,封鎖敵國軍港的大型鐵甲戰艦。在同治十三年甲戌台灣危機期間,沈葆楨就跟李鴻章坦言,對日只有三策,上策:派戰艦封鎖日本重要軍港;中策:與日戰之於大洋之上;下策:唯有緊鎖大清門戶,閉門不出。

沈葆楨每次建議李鴻章將買船的銀子投在鐵甲艦上時,赫德卻總是跟沈葆楨唱反調。每次當李鴻章想買船的時候,赫德就常常跟李鴻章說,「船的大小不是關鍵,戰艦關鍵是炮管粗,只要管子粗,炮彈就能擊穿鐵甲。大清買小船扛大炮就足夠,花大把銀子去買鐵甲艦的完全就是得不償失。」對於赫特的這種論調和行為,沈葆楨是深惡痛絕之。

「漸甫台鑒,鐵甲艦並非無可破之炮,然而比較木殼鐵皮船,難易卻大不相同。且鐵甲船內有隔斷,縱然受傷也不致於立即沉沒,尚可以與敵一戰。況且我船上所用的阿姆斯特朗、克虜伯之炮,敵人能打到我,我亦能擊敵。若僅恃炮台、水雷、蚊子船等物,這些東西並不能守住大清海防,倘敵人來犯繞開炮台要塞,攻擊大清無備之地,炮台和要塞雖好,但又有何用?」

「你我積年累月,花費大量銀兩所備的炮台要塞之物,豈不是打了水漂?所以大清要守衛海防,除了炮台之外,仍需鐵甲艦!」

「非謂有鐵甲船而諸船可廢,唯有鐵甲而後諸船可用,鐵甲船實非兵輪所能敵,惟鐵甲船必不可無。」

「欣聞漸甫,有意於鐵甲艦,兄有南洋歷年軍資,共計官銀600萬兩,願盡數捐予北洋,唯求漸甫,他日能壯我大清水師聲威。」

沈葆楨一氣呵成,洋洋洒洒的將回信寫完,正準備停筆之時,目光卻落在李鴻章來信的末尾幾句。

李鴻章來信,除了表明自己要購買鐵甲艦,想尋求他的支持外,在信尾還說了一件事,就是希望沈葆楨能將光緒三年,他將吳淞鐵路拆除后,剩下的下鐵軌和機車等鐵路物品都送給北洋,李鴻章準備用這批器材去修建北洋的唐胥鐵路。

沈葆楨看罷不由得怒火中燒,罵道,「你李漸甫到底想幹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朝廷明令禁止各地修建鐵路,不管是洋人還是各地官員都不許!真不知道鐵路有什麼好的,讓你李漸甫被痰迷了心竅,不行,我必須寫信阻止你干這等蠢事!」

「漸甫所言,吳淞鐵路與日本橫濱鐵路相仿,大謬也!各國一切工務,以及築路等事,其權原歸各國朝廷掌管。即使像日本國修築鐵路,也只是向他國借債,最終仍由該國自主。倘若我大清竟然任由他國之人造路,不免為地球內各國所恥笑,大清乃天朝上國,現在卻連日本都不如,我大清顏面何存,萬歲顏面何在?」

「英國修路於前,難保他國不接憧而至在後。當初英人在上海修築鐵路的時候,我大清朝廷與百姓聞所未聞,火車一動,聲勢極其駭人聽聞,以至與上海民心驚動。此事於國不穩,於民有變。」

「西人多狡詐之徒,當年英人駐滬領事來函,英人稱自己只是想建條尋常馬路,將火輪車和鐵軌等物,都叫做築路的鐵器,說是僅僅為了修路之用。但最終事實證明,卻並非他們所言,從頭到尾都是對我大清的欺詐。我曾經去查過萬國公法與各國與大清的約法,我大清皇帝並無開造鐵路之諭旨。漸甫需明知,若無上諭,尋常道路亦不準開設,況鐵路乎?唐胥鐵路萬萬不能建也!」

沈葆楨停筆看看了信,半響之後,又覺得自己語氣對於李中堂來說過於激烈了,然後提筆補充到,「此次洋人造鐵路,用火輪車。皆因我大清從來未有,洋人無非是想在大清推廣此物。但輪船、槍炮這類西洋利器,大清皆已能一一仿造,何況鐵路與火車之物?這些東西我大清不難自造,無需洋人開端。」

「大清與此事無論害多利少,窒礙難行,即欲仿照西法辦理,亦當權由自主!」沈葆楨投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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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的德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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