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式乾殿朝議(下)

第一百六十九章 式乾殿朝議(下)

?蕭賾見王融歸位,說道:「王卿即是已經開口,不如將你的看法說與眾人知道。」

王融拱手稱謝,說道:「前者虜使借書之時,陛下詔群臣公議其事,多數意以不借為佳。臣見此迷惑難解。按虜之為患中國,起於夏商,歷於周,秦,漢,晉至今,垂今二千餘年,以其性本凶狡如狼,人面獸心,德虧天地,雖起聖人之道而難堪教化。自秦漢以來,中國之師數出,內外六夷畏服俯首,莫敢抗命,畢知中國之強盛。於是群夷求封之使相忘於道,為德封授為榮譽。」

「此等虜寇雖然外示臣服,而心中實懷猜忍。口說諂諛之詞,不過為掩飾他們的狼子野心而已。西朝末世,晉室遭王之禍,中原成鼎沸之勢,而群夷自以為時機天降,相率驅足大河南北,於是中國震蕩,戰火連城。」

「群虜雖然有東西之分,但是其酷毒殘忍之性卻是天成。自入中原以後,偽托天命,相繼僭位稱王稱帝,漸以中國之法以治中國之民,如此方能與江左相爭。鮮卑拓跋部,本出於域外,漢末之時遷於漠北。五胡雜夷內侵,拓跋是最後一部,因此受華風最少,也最為凶野難馴。元嘉之時,王師兩次北伐,只因為當時虜酋拓跋佛狸軍勢甚盛,王師無功而返。到了泰始年間,邊臣外叛,淮北青州又失陷。此等種種可知鮮卑倉促之間不可卒除。臣竊以為,若要收復舊地,只以甲兵為要,所求甚為艱難,不若武攻之外,再以文化之。如今虜主既要求典籍,行舊法,使南北文軌畢一。如能給他們,正可行化夷為夏之策。」

「以前鮮卑初入中國,百姓因為害怕而不得不依附他們,但是婚喪嫁娶依然用舊法。鮮卑人最初也因為人少,四面皆為華人,有入敵國之感,所以以嚴刑酷法治民,動輒大加殺戮,士人也因此害怕而不得不加入他們,為其效力。其後時日漸久,鮮卑部眾離散,華夷雜處之下漸染華風,又加北有芮芮柔然,西有群胡為患,邊民外逃不止,情勢危如累卵,虜主為安民心,不得不假竊章服以惑百姓。青,兗,淮北之民,本是因為兵禍才為虜所狹,受其征斂。累年以來因不堪徵求南逃者相繼不絕。虜主不能安民,見形勢日窘,不得不來向本朝求取典籍禮樂,如果能給他們典冊,使漢家儀軌遠至雲,代,重臨函谷,至於洛下,如此假以時日,不需見朝廷之兵將,百姓自願意簞食壺漿,掂足以盼,倒戈以向。」

「且北虜諸拓跋注本有好戰的習性,不喜書學,這些人以親族之舊久處端魁總錄,卻無治國理政之才,故其受事親民之官多非其族。師保如馮晉國馮熙,寵任如李思沖李沖,皆非鮮卑黨內,而以戚信柄威柄要職,其餘如游明根,鄭羲,崔光之徒本自或為河北著姓,不與拓跋一黨。如果本朝經典北流,詩史遠播代郡,馮,李之徒豈能不尊行,如此則拓跋親族必為側目,橫加阻撓。拓跋鮮卑本行則射獵賓士,居則革袍左衽。若是要他們去革袍衣朱服,棄皮帽戴玄冠,以古禮拘其步伐,去之本性,便是系足而舞,臨淵懼冰,待離其舊俗,遠去夷風,馮李之徒固然得意,鮮卑凶虜豈肯甘從?到了他們懷念舊日風俗,心中滿懷戾氣的時候,自然會爭相拔劍揮戈,互相殘害。於時本朝再起兵,可得卞莊子刺虎之效。天下何憂不能定?」

「昔年晉獻公獻棘璧,駿馬,最終獲得了虞,虢二國,秦惠文君獻金牛,最終獲得了巴,蜀二地。待天下大定,陛下於泰山封禪,臣於伊,洛收書,如此則疆土,舊典兩全。陛下一無所失,四海復歸一統。豈不美哉!」

一番話下來,王融氣不喘,臉不紅,滿懷殷切的微微看著蕭賾,就等著皇帝說聲「好!」

蕭賾沒有說好,而是道:「王卿之言,諸卿以為可行否?」

蕭鸞道:「王融之策,大略有理,然總是書生臆想之言。北虜僭偽百年,全得河南河北,其勢可謂泰山之固。王融所言芮芮,數遭敗績,如今雖有伐虜之意,卻已力不從心,否則豈會不遠萬里來求助本朝,至於西胡之眾,去歲休留茂伏連籌推殺邱冠先,何有半點藩臣之心?臣有三問,還請陛下允許王中書作答。」

「卿問便是。」蕭賾道

蕭鸞對著王融問道:「若依王中書之策,何日可見成效?昔年秦國變異風俗,棄禮教,用酷法,前後三次十餘年方見成效。難道要朝廷等上十餘年甚至數十年嗎?」

「二則,若是此策不能使北虜內亂,而朝廷又出借了典籍,使北虜根本更為深固,北伐之業更為艱難。到時候你王融一身肉又夠幾人吃?」

「三則,既是說了芮芮,西胡,若是依王中書前計而行,諸事順利,北虜自亂。若是芮芮,西胡也趁機內犯,該怎麼辦?王中書可有良策退此二敵?」

王融見蕭鸞先是故意曲解他的話的意思,就有些急了,他可沒有去向芮芮,吐谷渾勾連的意思,畢竟殷鑒不遠,西晉前車在前,他怎麼會提招虜的意見。他的本意只為借書以使北虜異變,自相殘殺而已。而且他的注意只在北虜一身,又怎麼可能準確估算天下大勢,古今智者也不可能想一步算十步。以前諸葛武侯隆中獻策之時,說要和孫權,取益州,何曾想到孫權會襲取荊州?蕭鸞這是故意為難他。

「陛下,臣策深遠,但有可見之效。蕭僕射之問,臣意以為,凡事在人為,苟有所期,行之即可。昔年秦孝公不顧舊臣阻撓,以商鞅為相,使秦國強於六國,卒成一統。這難道是秦孝公便可預見的嗎?」

王融當然不是神,不可能去給蕭鸞一個準備無誤的答覆,於是找了個稍微緩和的說法,

「臣此言非是刁難王融」蕭鸞回過頭,也不再看王融,對著蕭賾道:「軍國大事,總是謀於廟堂,有了把握才去做。王融之策,將北虜視為手中傀儡,任其提拽,實難服人。陛下,北虜如今兵雄勢盛,只可待以時變緩圖即可,若是藉以書典,恐徒使北虜獲知中國治安之道,藉此安緝百姓,和睦四民,則北伐之業更為艱難。」

蕭賾沒有作答,而是沉默不語,片刻后道:「明日在朝堂公議此事吧!」

借書一事,茲事體大,否則也不會兩年前沒成了,他還要再跟朝士商議一下。

等眾人走了之後,蕭賾在東齋留了一會兒,走出殿門正要前往壽昌殿,卻見一個黃門謁者進來,雙手中還捧著一道疏表。

黃門上前將疏表呈上,道:「陛下,這是太常卿何點所上,何太常正在端門外候旨。」

蕭賾接過表疏,看了個開頭,發現上表的不是何點,而是東昌縣君劉英媚。

「去叫何點進來見我。」說著蕭賾便轉身進了殿。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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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北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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