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舌戰

第一百六十七章 舌戰

夏日夜間的淮水,彷彿比白日更加熱鬧,兩岸樓閣林立,水上大大小小的船隻掛著燈籠,交錯來往,絲竹管弦之聲飄蕩在河面之間不絕於耳。

接連下了兩日三夜的雨水匯注,使淮水比平日暴漲幾乎近一尺,白日已經漸起的熱意在這裡幾乎完全消散,迎面微風陣陣,激流上的遊船破水穿波,與在天淵池中的感覺全然不同。

拓跋慎站在船欄邊,看著遠處的來往的遊船和天上的星空銀河,明亮的圓月,沉默良久,忽覺一股思鄉之情湧上心頭。

也不知道曹姨,馮清現在怎麼樣了,還有拓跋恪是不是還在頭疼課業,依娘兒會不會又忘了自己。

算算時間,離開平城已經有四個月了,明天是七月最後一天,後天則是南朝的閏七月了。閏七月,好比往年的月份,回京的路上至少也要近兩個月的時間,說不定到了平城之後,皇帝的小祥日都過了。

「李公,你說,陛下現在在做什麼呢?」拓跋慎心思不屬,隨口問道。

李彪聽拓跋慎發問,知道拓跋慎口中的「陛下」指的不是蕭賾,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與鄭道昭,於忠二人面面相覷。

皇帝在做什麼?有可能在,閱覽疏表,也有可能已經安寢。

拓跋慎也沒指望李彪回答,轉身回到座位,正欲坐下。卻見門外兩個守衛帶進來一個人,是蕭子卿的家僕。原來是叫他們去遊船二層用晚膳的。

幾人結伴上了二層,見蕭子卿和他的幾個屬官已經到了,還有幾個婢女僕役正在給燈具加油掛燈籠。

見禮之後,兩撥人各自分坐左右。這年頭還不流行席中談事,所以也就是互相敬酒,玩個謎語,射覆猜枚助酒興。

用完了晚膳,各自漱口凈手后,蕭子卿命幾個奴婢去上了茶水,客氣了幾句后說道:「今日延請足下來此,所為何事,足下應當也猜得到,孤也不多做閑詞了。」

「前幾日,北郊校閱軍馬,本朝皇帝陛下授命我與北使對接邊市易馬之事,此事北使也在場,前後因果盡知。不知北使這幾日可有了章程?」

拓跋慎見蕭子卿進了公事公辦的狀態,心裏面也鬆了口氣。他也不想在談這件事的時候還帶著私交,為國做事,公私不分可是大忌。既是公事公辦,那自然要據理力爭,不客氣了。

「貴國皇帝陛下之意,我等已盡知。只是外使當日已經在貴主面前上呈苦衷,此事著實難辦。再者,我等來此,並無馬市授權,恐怕做不得主。」

蕭子卿臉色微變,大聲說道:「當日北使於我朝陛下駕前,以經答應了再議馬市,話音在耳,難道要反悔嗎?」

他以為拓跋慎回去商議之後,又不想談了,心下暗自氣怒,這事皇帝親自交給他的,他可不想搞砸了。

「廬陵王差矣!我等今日應邀來此,難道不是抱有誠意?想要增加馬數是你們的要求,如今卻要我們拿出章程,我們不得敝國皇帝陛下詔書,哪裡會有什麼章程。倒是貴朝既是有意,應該表現出誠意啊!」

所謂誠意,自然是在某些方面作出讓步。

雖然已經拿定了跟南朝以書換馬的主意,但是現在明顯是南朝有求於人,拓跋慎自然不會自己一股腦的把這事倒出來,否則南朝會覺得自己握有籌碼,因此有恃無恐,藉機敲詐了。

所以現在還要跟南朝鬧鬧彆扭,換書的事是壓軸的大戲,現在不是拿出來的時候。不能讓他們有輕易達成目的的感覺。

蕭子卿聽了拓跋慎的話,不禁啞然。當日拓跋慎,李彪在皇帝面前,說了可以談,他還以為拓跋慎這是有退步的意思。而且皇帝現在只是讓他來談,卻沒給他詳細的章程,他也不敢亂許諾啊!

見蕭子卿不說話,拓跋慎也不想讓他太難堪,說道:「貴朝既是想要交易馬匹,可做了案簿來。我等可以先看看。」

蕭子卿使了下眼色,袁穎從長袖中拿出準備好的案簿,起身遞了過來。

拓跋慎接過案簿,讓鄭道昭再拿兩盞油燈過來,和李彪各自交叉觀覽起來。

南朝對於馬匹的交易,主要還是集中在戰馬上,要求第一年至少達到三千匹的數量,最低七成要軀體強健,膘肥體壯的健馬,對於馬種也有一定的要求,至少一百匹。並且希望第二年本朝能夠先將所交易的馬於河南緣邊諸郡牧養半年,以使馬匹漸服水土,還要允許他們派人長期留駐諸郡監看,半年之後無恙方可交易。如果交易后馬匹因為難服水土死亡,希望可以在第二年交易數量之外,適當加些價格另外新購以補充因為馬匹死亡而缺損的數額。

除此之外,還需要至少三百匹上等良馬,允許他們派相馬者去挑選,這三百匹良馬價錢上可加一倍。

時間上,最好第一次交易,十一月前可以交接完成。

看完洋洋洒洒近乎四十條條款,詳細到馬匹的產地和高矮。

拓跋慎心中也是無語。

雖說是你情我願的交易,可這要求也太離譜了吧。南朝馬市加上邊境走私,一年估計也拿不到一千匹能衝殺的戰馬吧,現在提起要求來卻如此的不切實際。就算做生意講究個「漫天要價,落地還錢」,可也要靠個譜吧!

收起案簿,也沒有還給蕭子卿。拓跋慎說道:「貴朝的要求太多太繁,幾可說是細如毛髮。如,要求本朝於緣邊州郡劃地牧養半年。這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且不說緣邊州郡難尋適合牧養之所,就算有足夠的土地,也是供給本朝百姓耕種為先。而且馬匹水土不服死亡乃是常事,普通百姓做生意,還知道自負盈虧的道理。貴朝卻要本朝承擔這些意外之險,未免太過。」

逐條批駁了南朝的七成條款,跟蕭子卿拉拉扯扯了兩個時辰,淮水上已經船跡罕至,都月上中天了,還是商議不出一個結果,連個共識雙方都難以達成。

眼見蕭子卿等人臉上焦急不已,連茶水檳榔都吃不下了,拓跋慎見火候到了,端起茶盞,偷偷向李彪打了個眼色。

李彪見了拓跋慎的示意,放下手中茶盞,捂住嘴,打了個哈欠,帶著困意說道:「廬陵王殿下既然做不得主,不如回去明日請個章程,再來館中商議如何?如今已經到了子時了,我等明日還有事要做,恐怕難以久留了。」

蕭子卿見兩個時辰下來毫無進展,心中著急上火,對拓跋慎也起了惱意,覺得拓跋慎一點面子不給。現在又見李彪提議散場回去睡覺,氣道:「公事未畢,何須如此急著走。孤已在船上為諸位安排了寢室,何須便走。待商議定了,孤親自送諸位回館不遲。」

見蕭子卿急的說話都有些耍流氓了,李彪笑了笑,說道:「如此這般商議,只怕到了明日城鼓也商議不出什麼。」

「是啊!貴朝所列諸條只考慮自己所需,卻不顧及我等的難處。我今天在這裡答應了貴朝,難道貴朝敢拿著這些條目去平城索求嗎?」拓跋慎在一邊幫腔道。

見拓跋慎將了一下蕭子卿,狠狠憋了他一下后,李彪說道:「今夜看來是談不出什麼了,殿下強留我等又有何意義?外官這裡倒有一策說於殿下,殿下若是覺得可行,我等回朝才好說話,否則就是逼死我等,也不敢答應貴朝一條。」

蕭子卿見李彪語氣緩和,問道:「李公有何良策?說來我等參詳。」

「說起來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本朝曾在太和十三年時,遣散騎臣邢產,侯靈紹出使江南,求取典籍,聽聞貴朝朝野中頗有人贊議,只是不知何故寢而未成,敝國皇帝陛下深以為憾,也就沒有再提此事。如今貴朝既是要加大馬市數目,不如去請示貴朝皇帝陛下,如果貴朝肯以書易馬,委遣使臣與我等同歸平城陛見,我等於陛下駕前才能有話可說。倘若得成,貴朝得了馬,本朝得了書,可謂兩利。否則說的再多,也不過虛廢時日而已。」

蕭子卿沉默了片刻,知道李彪說的也算大實話,便與幾個屬官一起出去了片刻,回來之後道:「既是李公提議,孤暫且先回去面奏弊君。至於成與不成,孤也不敢承諾。」

「此事本是貴朝提議馬市之事所起,我等提議以馬易書,不過給你我一個機緣。且看天意如何吧!若是能成,自是最好,若不能成,貴朝想也不能怪罪我等了。」拓跋慎說道。

蕭子卿長嘆口氣,道:「好吧!」

此行雖然沒有談成任何結果,不過好在北朝一口回絕,還留了談下去的餘地,而且李彪的提議他們幾個商議后也覺得有不少可行的餘地,今夜倒也不算是一無所獲。

畢竟事情就怕沒得談,有得談就有成功的可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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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北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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