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春遊曲

第一百六十五章 春遊曲

?既是知道了今日是謝梵境的家庭生日聚會,就不好再久留下去了。

這個年代,過生日這種習俗還處於萌芽期,而且只在南朝士族家庭中存在,一般也就是一家人在一起歡慶一下,且不請外客。現在再差一個多時辰就要到正午了,還是早點辦完正事走吧。

想到這裡,拓跋慎放下手中茶盞,起身拱手道:「尊府既是有喜事,慎外客不敢過多煩擾。此次前來,實有一不情之請,還望謝公成全。」

謝胐也將茶盞放下,和幾個弟弟侄子一起起身,說道:「北使請講。」

他心中當然知道拓跋慎說的是求物之事,一則這些天他一直把這個事記在心上,二則剛剛王肅已經跟他說了拓跋慎前來的目的。不過客套話還要走一遍,總不能他自己迫不及待的往上送東西吧。

「說來,此事也是慎心中私念,本不當說於謝公。只是,慎生長雲代,與建康萬里之遙,難得能一瞻江南風尚。若此行不能一吐心聲,回程之日,心中必抱憾怏怏。是以不揣鄙陋,欲有一不情之請還望謝公成全。」。

說到這裡,拓跋慎長揖道:「謝公想必知曉,貴朝去歲曾遣裴侍郎出使平城,慎有幸奉敝國皇命往南郊為裴使君餞行,只因心中久慕尊家祖太傅文靖公威名美譽,又無緣一拜,是以當日求托裴使君,思欲能求太傅所用之物,以供日常瞻拜。今日既有緣渡江,豈能不登拜訪求?此中耿耿衷情,出於肺腑,還望謝公成全。」

謝胐點點頭,笑道:「北使客氣了,請先安坐。」說著自己先回到坐憑上坐下。見拓跋慎重新坐下后,又拿起麈尾扇,輕輕扇動起來,說道:「北使所說,胐豈有不知。當日裴侍郎返京,曾奉詔說起使北故事,於北使獨有盛讚,也說起過此事。」

「說起來,祖上舊物,便是一紙一筆,做子孫的也不敢有隨意棄置之理。此節想必北使也能理解。」

拓跋慎聽了這話,心中奇怪起來。王肅不是說他們願意的嘛!怎麼聽謝胐之言,似有推脫之意?

微微看了王肅一眼,只見他也有些驚訝,想來他也覺得奇怪。

既是無意,拓跋慎也不想再多求,心中醞釀了一下,正要表達一番求而無緣的遺憾之情,卻聽謝胐道:「只是,北使既是真心來求,若是藏而不與,豈非辜負了北使誠意。」說著以扇揮指的家僕道:「去將我七日前放在西閣的錦盒取來。」

幾個家僕趕往西閣,很快就奉著一個漆木錦盒回來,將錦盒奉到謝胐座前,謝胐雙手接住,放在身前,追憶道:「昔年,家祖太傅公於東山集宴四方聞達,當日群賢畢至,各展其能。王右軍以書技服人,家祖以奕道領袖。這盒中所藏,便是當日太傅公遍勝群賢所執之棋。」說著,起身捧起錦盒,走向拓跋慎,道:「弈道見人心,雖是尺寸之間,卻見天地大理。望北使能珍而重之」。

拓跋慎也顧不得感嘆謝胐的大方,趕忙起身,雙手接過錦盒,躬身道:「長者賜教,晚輩銘記於心。太傅公遺物,必悉心呵護。」

謝胐待拓跋慎接過錦盒,才轉身回到座位,心中悵然所失,輕嘆道:「哎!謝某所用棋子,有二十餘,玉石,象牙,琉璃諸般應有盡有,而心中唯愛此青白瓷棋」

說到這裡,忽然醒悟這話有些不對場合,顯得小氣兮兮,便笑道:「莫怪莫怪,非是不舍,只是年月久了,不免有情,今日忽然離身,心中憒憒,說話不成體統。」

拓跋慎見謝胐情態,心中也是好笑,知道他所言是真心話,不然不至於剛剛送人還表現的後悔一般。

大概也就是兩晉南朝特有的放曠風俗之下,人們才會對自己的內在感情表現得如此自然吧!

得到了謝安用來鎮壓群賢,說不定還是王羲之曾用過的棋子,拓跋慎心中也高興不已。

品玩茗茶,拓跋慎見來這裡也有小半個時辰了,謝家又有兩個外嫁的女兒女婿到了,自感不能再留了,才起身將劉文遠的事說了一下。

謝胐倒是沒把這件事當做多大的事,當即派了一個家奴,給劉文遠作為嚮導。

拓跋慎見這事搞定了,謝過之後,才說道:「今日登門拜訪實感突兀,競不知尊家有賀辰。又蒙主人好客,得以逗留至今,心中實在感激。本當厚顏久留,只是日近午時,不敢再叨嘮主人。還請就此告辭。」

謝胐見時刻也的確不早了,便不多做挽留,說道:「北使屈尊前來,本當一盡地主之誼,只是今日實非待客之時,還望北使莫怪謝胐失禮之處。」

拓跋慎連道不敢,與在座眾人作別之後,才和劉文遠出了大廳,謝胐則與眾人送到廳外,還特意吩咐謝瀹送到門口。

拓跋慎今日空手而來,憑空得了寶貝,心中頗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見謝胐讓謝瀹相送,更是連連推遲不必。

拓跋慎自覺自己對於謝氏來說,是異國皇子,非比蕭家,卻初次登門便這般禮遇,雖說是盛情難卻,卻也實在讓拓跋慎生出受寵若驚之感,不禁心中感佩人家不愧是兩三百年的傳世大家族,待人接物著實讓人無話可說。

走到影壁處,拓跋慎暗下某種決心,將錦盒交給劉文遠,說道:「劉卿且先出去等候片刻。孤隨後就來。」說完又轉身往前廳去。

謝胐等人剛剛進了廳,還未安坐,便見拓跋慎又單人回來了,心中奇異,是以都往廳外走去。

拓跋慎見謝胐等人出來,也不待謝胐開口,拱手說道:「晚輩今日以私家拜訪,求得謝太傅遺物而去,卻無一物相還以表謝意。心中實感慚愧。」

「金玉諸物,晚輩所攜有餘,只是這等俗物實不敢見辱於尊家,污攀於太傅。慎身上雖有一玉佩伴身,但也是為人所贈,不敢轉於他人。若謝公不嫌,慎願意留詩一首,以賀謝娘子佳辰。」

謝胐聽拓跋慎的自白,知道拓跋慎這是白得了東西不好意思,這才想要留詩一首以做謝禮。

贈詩之事,世間多有,很多文人墨客作別之時,都喜歡互相贈詩以作紀念,所以聽了拓跋慎的話,也不是很意外。

客人要贈詩給主人,主人當然不可能說不要,所以雖然不知道拓跋慎的文才如何,謝胐還是說道:「我贈北使棋,北使還以詩,也是一件佳話,豈有嫌棄一說。」說著吩咐家僕搬來一張桌案,鋪上紙。

拓跋慎既已說了贈詩,也不再矯情,接過筆,想道:「再做一次文抄公吧。說起來,這還是自家人做的詩呢!而且與謝梵境倒也相合。」

想罷以自己獨有的書體寫了下來。

我是分割線

再說謝梵境將姑母王夫人謝氏迎上樓,拉著姑母的手,給她看自己抄寫的經文,好讓姑母幫著品評。

王夫人一邊看著經文,一邊說著生活中的瑣事和今日給她慶生的事,說著說著,聊起回家的路上遇到拓跋慎,而且還跟著他和夫郎一起來了謝家的事。

王夫人說著,謝梵境聽著,只偶爾說幾句話。

他對拓跋慎的印象還停留在見過幾面,說過幾句禮貌話的程度,又沒有近距離接觸過,再加上她自從母親去世后就不大出門,性情也趨於平淡內斂,故此聽著姑母說拓跋慎登門拜訪的事,對此也是一語不發。

姑侄二人正交流著,卻聽見樓下傳來一陣輕踏之聲。

二人循聲望去,見是謝胐那邊的婢女,手中還拿著一張半尺長的藤紙。王夫人問道:「可是二兄喚大娘兒過去?」。

小婢搖搖頭,說道:「三娘子還未到呢。」

「那你來這裡,所為何事?你手中拿的是什麼?」

「正要說與娘子知道,這是來拜訪的客人贈與大娘子的賀詩。郎主說,既是贈與大娘子的,自是要大娘子看看,這才派小婢。」

「客人!什麼客人?」王夫人心中疑惑,難道來了別的客人嗎?

一邊想著一邊接過藤紙,將之遞給侄女。

「就是午時前隨娘子一起來拜訪的客人。」

北朝皇子?他怎麼會給大娘兒贈詩的?

王夫人心中不解,卻也未說,待會下去了就知道了。

謝梵境接過藤紙,暫時放下心中不解,看著紙面,輕聲誦讀起來:「

上苑桃花朝日明,

蘭閨艷妾動春情。

井上新桃偷面色,

檐邊嫩柳學身輕。

花中來去看舞蝶,

樹上長短聽啼鶯。

林下何須遠借問,

出眾風流舊有名。」

讀完這首與時下七言詩風有異的新體詩,閉上眼,細細品味起來。

兩三遍讀下來,好似被這首詩帶入了盛開的桃園之中,唇角也不由浮起輕笑。

王夫人在側也看完了詩,雖然覺得詩美如畫,卻又有些讀不慣這種初見的詩體,但見侄女面有喜色,便問道:「大娘兒可喜歡這詩。」

謝梵境頷首道:「北朝皇子的詩體粗觀起來,似然有沈休文沈約,王元長王融之風,細讀卻更顯精鍊。雖是新穎難見,讀之卻有不輸於左思,鮑照之感。可說是開一家新體。」

王夫人見侄女盛讚,知道她這是真心喜好這首詩,非是違心話,便笑道:「卻不知這詩好在哪裡?」

謝梵境手中拿著詩,卻笑而不答,只看著詩中最後兩句。

這說的,不正是我嗎?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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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北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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