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是家世重要還是幸福重要

第144章 是家世重要還是幸福重要

夜已深,躺在熟悉的床上,蕭知秋輾轉着遲遲未能入睡,她睜着眼,想着一些心事。

白天的時候,她和昭日昭月出去外面酒樓,聽到的全是關於她和柳易賜婚的談論。

賜婚,是何等的榮耀?而她的兩個月全無消息,又是何等的讓人驚訝議論?有人說,柳易原是退了婚的,為什麼又要反悔去請求賜婚,是否她的消失與柳易有關係,所以柳易才會因為這個原因要對她負責?那就說得通了。

又有人掌握了更多的消息,說她和寧王唐寂同時失蹤,而且當時還是路人把昭日昭月送回靖遠侯府的,據那人說,正是寧王唐寂讓他們把人送到那兒去的,所以,錯不了,她和唐寂是一同失蹤又一同回來的。

更多的人相信,她和唐寂兩人孤男寡女的,說是沒有關係說是兩人清白的又有誰信?而柳易跑去賜婚,這又算怎麼回事呢?鎮國公府怎麼肯吃這個虧?

當時她聽到這些時,是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所以除了有那麼一些堵之外,倒也沒有覺得多麼生氣,反倒是昭日昭月,聽了這些,忍不住與酒樓里的人爭辯了幾句。

是是非非,人活在世上,就少不了這些,她心裏雖然明白豁達才是處世之道,可卻又不能不去顧慮鎮國公府里的那些人的想法,而柳易那方,壓力自然也會加倍地大。

婚是已經賜了,鎮國公府斷不可能公然抗旨,可正因為如此,鎮公府夫人的怒氣也就可想而知。

而府里的人,經過她被擄的事情后,繼母吳氏也不知是受了蕭知荷的影響還是自己想開了,當她回來時,她竟然也有感而發地為她落了一次眼淚,對於這次賜婚,吳氏雖然心驚訝異,但並沒有如從前那樣說些酸溜溜的刺話,反而幾次對她欲言又止的,似是想要賠罪。

幾個不同母的妹妹不管是不是出真心心都對她送上了祝福,知荷更是私底下悄悄問過她,柳易是怎麼跑去晉國救她的,他不是去送嫁了嗎?

祖母向來是疼她的,知道她和柳易是真心的,柳易更是去請求了賜婚,即使之前對鎮國公府再有什麼不滿,此刻也都前事不咎了,只是心裏,怕也是略略有些擔憂的,畢竟鎮國公夫人那兒,府里的人都很清楚她的態度。

對於被擄在晉國的經歷,她都只是三言兩語地平靜解釋過去了,沒有人再究根問底,而府里的氛圍一改從前,變得團結友愛起來,也算是這次事件中的一些寬慰。

想着這些,她嘆了口氣,正打算起來倒些水來喝,卻聽到窗口有些什麼動靜,她連忙坐起,卻看見翻窗而入的人竟然是柳易。

因為太過訝異,蕭知秋一時倒沒有反應過來,畢竟他和她賜婚的聖旨都下來了,而且這半夜翻窗入戶的行為,也實在與他平時的形象有些差距。

柳易似乎也知道她沒睡着,所以微微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門外,示意不要驚動外面的丫環,然後才向著她走來。

「你怎麼會這個時候過來?」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她的心也不禁跟着提了上來。

若是被府里的人撞見了,那像什麼樣子?即使旁人不取笑,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柳易倒是心情頗好,坐在她床邊,他看着她,然後說道:「你這麼晚了還沒睡着?」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甚是低沉令人有些沉醉。

「嗯。」她亦看着他,嘴角不由帶了一絲笑意。

雖然他此時的行為讓她覺得很不像他,可心裏還是覺得甜蜜蜜的,這幾天她都沒有見過他,他突然就這樣地出現了,使得她剛才還有些低沉輾轉的心情也都不由轉而明朗了起來,好似看見他,就像有陽光照耀進來了一樣,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明媚有希望。

看着她溢出來的笑容,他的笑容也跟着上揚了起來,都幾天沒見她了,今夜他總是輾轉反側,心裏想着她,總是放心不下,索性就穿衣悄悄出府潛了進來。

現在看着她笑,他便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這幾天過得怎麼樣?有沒有人為難你?」

蕭知秋搖搖頭:「府里的人都對我很好,你呢?」說着稍稍收了絲笑容,神色頗忐忑地問他:「你府里的人,對賜婚的反應怎麼樣?」

柳易看她一臉擔憂的樣子,笑着伸手去握她的手,她的手因為剛從被窩裏伸出來,所以很是溫和,他的神色顯得輕鬆:「說來你可能會感到意外,我的祖母,似乎並沒有如我們所想的那樣抗拒,你知道為什麼嗎?」

蕭知秋有些意外,連忙追問:「為什麼?」

柳易笑笑,望着她不說話,她此刻的樣子,是他第一次見到的,穿着中衣,鬆散了一頭烏黑的長發睡覺,現在這一頭烏黑的發便柔順地低垂在她臉頰的兩側,越發顯得她溫婉,而她的臉龐,本來就白皙如凝玉,在今夜清亮的月色下更是如上等的碧玉一般潤澤美好。

在他這樣的目光注視下,蕭知秋不禁微微紅了臉,低垂了眼瞼,但神色之間卻也並沒有多忸捏。

「我能不能……」

蕭知秋抬眼看他。

柳易深吸了口氣,沉吟著道:「有些冷……想到被窩裏跟你說話。」

他的神色好似有些緊張,看着她卻又是那樣的坦率不避,見他這樣子,蕭知秋感到有些緊張,但還是微微笑了笑,低頭轉過身,她大大方方地往裏挪去,然後背靠着後面的床板。

柳易心跳得有些快了些,夜半翻牆過來一個深閨女子的閨房,他是第一回做這麼出格的事情,若是叫宋楷凌殊知道了,怕是要笑上好一陣子,他邊脫鞋邊回頭望了望她,她心裏是怎麼想的?

卻見她帶着一絲笑意看着他,那笑意淺淺的暖暖的,大方卻又有着女子的溫婉羞郝之美。

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她微微有些臉紅,但並沒有怎麼躲避他的視線,覺得他的行為會有不妥冒犯的地方,好似他們之間自然而然的,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在兩人之間流淌著,他一時停了下來,看着她,微笑說道:「知秋,我真想早點到婚期那一天,真的很想。」

春日的花園百花盛開,湖畔的垂柳隨風搖曳,陽光晴好,輕風送來了各種花香,鶯在啼蝶在舞,天上的雲朵也在隨風遊走出各式各樣的圖案。

柳量看着這一切,以前他很少會關注到這些細節,可隨着他的腿能站了起來,他就感到了自己活着的那一份快樂與希望又回來了,他知道,他的人生,也將能如同他人一般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所以這段時間,他的心情有着從未有過的放鬆。

齊君蘭在他身邊仔細地修剪著花枝,修剪著修剪著,她總想着回頭去看他。

都說傷在兒身痛在娘心,這句話真的是一點也不假,所以如今看着量兒一天一天地好了起來,她的那種為人母親既心酸又充滿了希望的感覺真的是很多感受都融合在一起了。

她是那樣孤傲、追求一切都要美好的人,可對自己兒子的腿病卻多年來都無能為力,這份沉重抑鬱積壓了她很多年,所以如今看着他站起來感受着這天地之間的美好,她的眼眶就不由得濕潤了起來。

真是上蒼憐她一片為母之心,將健康重賜回給了她的孩子,她內心感恩,亦無比地感激那位左先生,從開始的只抱一點希望到如今的希望已經見到了成果,她的心情起起伏伏,難以形容。

她的心裏亦暗暗下了決定,她是要回報這位左先生的,無論日後左先生有任何的需要,只要是她能辦到的,她一定盡全力去回報他,他是量兒的大恩人,是鎮國公府的大恩人,是他重新給了量兒新的生活。

「娘,易兒的婚期就在三個月後,你心裏是怎麼想的?」

就在齊君蘭心有感觸的時候,柳量已經扶著身邊的椅子緩緩坐了下來。

他雖然能站起來了,但還不能急於行走,每日早晚曬兩個時辰的日光,配合著左先生的藥方治療,再加上對腿的復健活動,只需再過半年,他便能如常人一般行走。

他謹記着這些話,每天早晨都出來花園裏坐上一個時辰,或看書或安於心中的寧靜什麼都不想,只看着天上的雲捲雲舒,來來往往,便已感到十分的輕鬆快樂。

但在這份快樂里,他也感到了母親的心事,賜婚的聖旨下來,婚期就定在六月,因為是易兒請求的賜婚,所以哪怕母親再不願意,也不可能違抗旨意。

但不能違抗聖旨,不代表內心就願意接受,他了解易兒的性子,也了解母親的性子。

因為他的多年的腿病,母親對他一切都很寬容,對易兒的一切卻又要求得過份嚴格,所以若說要解開這個難題,他的話也許比易兒的話,更容易讓母親聽得進去。

齊君蘭聽了這話,笑了笑,知子莫若母,她轉回頭去說道:

「你這是關心母親呢,還是想為易兒當說客?若是當說客,母親也知道你們兄弟倆同心,不說也罷,」她嘆了一聲,有些自嘲地道:「連賜婚都去請了,我還有什麼可說的?可若是要讓我一點芥蒂都沒有地接受這樣一個兒媳婦,那你們就想也不要想了。」

齊君蘭彎著腰繼續修剪著枝葉,對於賜婚的事情,柳易給她來了個先斬後奏,叫她連拒絕的可能都沒有,她的心裏如何能吞得下這口氣?

明明知道她心儀的人選是霽月,明明知道她自來就很不喜歡他與靖遠侯府的婚事,又明明已經去退了婚,卻又要悔了去請了詔旨下來,一系列的事情,都是與她對着干,他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嗎?

這姓蕭的女子也不知道給他吃了什麼迷魂藥,兒子大了,本事長了,她管不了,可就算是當真娶進門了,那進了這后宅,難道她還能管不了了?

既然是要一心嫁進鎮國公府,那就要做好了被她搓磨的準備,她嘲諷地笑了笑,她以為鎮國公府的世子妃就是那麼好當的?且拭目以待吧。

柳量也知道母親的獨斷要強的性子,所以也不與她爭辯,只是靠在椅背上看着湖畔邊的依依垂柳,好一會兒才頗有感觸地嘆了一聲,緩緩說道:「娘呀,若是換了這個人是我,你還會不會這麼挑蕭姑娘的家世毛病?」

齊君蘭手中的修剪剎時停了下來,她迴轉頭去看兒子,柳量的眼神就這樣無波無瀾地看着她。

她的心不由有些窒了窒,抿緊了嘴唇。

柳量很平靜地說:「若是換了以前不能行走的我,娘你也就會把條件放鬆一些了,蕭姑娘出身靖遠侯府,雖然如今靖遠侯府的家世地位已大不如前,可到底也算不上小門小戶,娘你是會同意的,只是這個人如今是易兒,他是世子,他很出眾,他又有能力,所以娘就會覺得,易兒這樣出類拔萃的人,不能委屈了他。」

齊君蘭神色有些不安,看着柳量,聽着這些話,她一時之間竟然無法分清他說這些話,是埋怨她還是當說客的辭?他和易兒,都是她的孩子,可世子之位給了易兒,易兒得到了他本應有的一切,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會埋怨她?

她斟酌著說:「量兒,娘對你跟易兒,是不分輕重的,你們都是娘的孩子,這婚事,不管怎麼樣,娘都會用心去挑選……」

「可如果是以前的我,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嫁給我,娘一定不會這樣過份看重對方的家世,只需要這個女子肯安安份份守着我過日子就行了。」

柳量微笑地看着她,齊君蘭並不否認,柳量繼續說道:「可即使娘,不過份看重家世地位,也沒有好人家的姑娘會願意嫁給一個站不起來的男人,這就是我為什麼二十三歲了卻仍沒有娶妻的原因。」

齊君蘭看着他,臉色有些蒼白,也浮上了一些縕色,她深吸了口氣道:「你不必為了易兒,把自己貶低成這樣,你是鎮國公府的大公子,憑我們家的地位,多的是名門閨秀要排著隊來求我結親,我怎麼可能為你隨隨便便地就去迎娶一個普通女子做你的妻子?」

她微微笑着,眼神里有着揚眉的神色:「更何況現在你已經好多了,你跟平常人一樣,以後你成親,娘一樣要挑家世要挑容貌,你當什麼人也能隨隨便便嫁進來我們家嗎?」

柳量看着她不說話了,好半晌他也只是這樣與她低沉對視着。

「可我有心上人了。」

柳量很慢很慢地說,聲音里甚至有一絲哀傷,好似她的話刺痛了他。

齊君蘭神色一怔,想起了什麼,她揚眉的神色退下,柳量微微笑着,可那笑容里的意思卻笑得讓她心裏一疼一疼的。

「所以娘是要,拆了我的姻緣嗎?」

齊君蘭說不出話來,看着他此刻的神色,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這兩個兒子一點也不像其他的男人?為什麼都是一根筯,認定了一個女人以後,就非她不娶?

為什麼她當初她愛上的那個人卻不能如他們一樣,也非她不娶?她的眼裏濕潤了起來,湧上一些情緒,她覺得很是諷刺,為什麼她越是在乎的事情,就越是要與她所想的往相反的方向發展?

「連你,也要傷娘的心是嗎?」她自嘲地說道。

輕風吹送湖水起了漣漪,花的芬芳撲鼻清香而來,細柳亦在搖擺不定的光影中搖曳婀娜。

柳量平平靜靜地說:「如果我的腿好了,卻註定不能娶到我心愛的人,那我還治這個腿病做什麼呢?如果我的腿一直不好,娘就可以繼續寬容我的婚事,那我寧願一直不好,也想把那人娶回家來。」

齊君蘭難以置信自己現在聽到的一切,可柳量的神色,卻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的心,在疼,在心寒,在失望,在對她這個愛他的母親失望。

柳量仰著頭,一字一字地說:「娘,是我們鎮國公府,地位還不夠顯赫嗎?是其他人,對我們還不夠敬重嗎?我們,是還需要旁人來鞏固我們家的地位嗎?」

自然不是,鎮國公府哪裏還需要旁人來增添榮耀?可是即使不需要,門當戶對,一樣很重要,京中的世家沒有哪一家結親,是不去看重門戶的,她做錯了什麼嗎?

她只是想,給他們更好的。可看着此時柳量的神色,齊君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柳量的眼神里有着很深感觸的情緒:

「家世就有那麼重要嗎?配不上鎮國公府,她們就不是優秀可人的姑娘了嗎?難道我和易兒內心期盼的幸福,比不及娘對家世地位的執著嗎?還是您認為,我和易兒的婚姻,我們不能作主,要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如其他被迫娶妻的男子一樣,要門當戶對,要家世相當,我們,不能爭取自己的幸福是嗎?您是這樣想的嗎?」

齊君蘭久久地望着他,從小他就體弱多病,能走的時候他要留在房裏吃藥,除了易兒之外,他幾乎沒有別的朋友,後來他的腿走不了路了,就更是連院門也不願意出來一步,怕麻煩別人,更怕看見旁人對他憐憫的目光。

她身為母親的,對他的思想都很了解,甚至在他身上,她花的心思比易兒茵兒都要多得多。

他其實自尊心很重,所以這些年來從來不出席府里舉辦的任何宴會,可那天,他卻為了那樣一個姑娘,受了他人的一頓羞辱。

齊君蘭深吸了口氣,拿手帕拭了拭眼:「娘有些不舒服,你一會兒讓侍女送你回去。」便不再多言,轉身快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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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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