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與子同偕老

第十一章 與子同偕老

高門華屋,齋館敞麗,美景環繞的花園中傳來女孩清甜的頌詩聲。玉子衿與玉皓潔一個青衣如荷秀慧清靈,一個紫衣娟秀孤芳清冷,執書相對而坐在花繞柳圍中更如一副奪彩仕女圖。

一個美貌婦人款款而來,攘袖見素手,皓腕約金環,頭上金雀釵,腰佩翠琅玕。雖已經不在盛時年歲,可本就容貌過人氣質過人,加這一身打扮更襯得婦人高貴無方,饒是自小見慣了母親的美貌,兩個女孩也不由有一瞬驚艷。

「母親。」姐妹二人合上書本起身見禮。

明清徽接過侍女手中的托盤放在石桌上,「母親給你們做了點心,快坐下吃吧。」

聽到母親做了點心,兩個女孩甜甜一笑,謝過後坐下慢慢吃了起來。

看到兩個女兒吃得這般開心,明清徽笑意溫柔,拿起石桌上的書籍細細翻著。

玉子衿吃下幾塊點心,喝下一杯茶后道:「母親,剛剛姐姐教女兒背了一首詩,姐姐說是當初她開始識字的時候母親教她的,這麼好的詩母親都沒有教女兒呢,女兒不高興!」

明清徽好笑的看着小女兒故意裝出的氣鼓鼓的小臉,「你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當初你父親長年在外奔波,連年戰亂加之家裏的狀況哪有給你姐姐請教書先生的機會,自然得由母親教,現在安定下來給你們請了先生,你倒嫌棄了。」

玉子衿也不是真的吃醋,她懂事的時候父親的事業雖不是如日中天,但也是漸趨日上,家裏境況已是不錯,倒是大哥和姐姐小時候曾跟着父母吃過不少苦。

「女兒哪敢,女兒只是覺得教書的先生古板刻薄,哪有母親教得好?」

「就你嘴甜,給我看看你們姐妹今天讀了什麼,竟叫你這麼個眼高於頂的丫頭讚不絕口。」

明清徽拿起書本,玉皓潔笑着幫母親翻到妹妹讀的那一頁,雖然明清徽一直是笑着的,可在看到那上面的內容時,美眸中或多或少的帶上了一絲黯然。

明清徽,崇溪明氏嫡長女,明氏家風純善書香門第,世代清流長駐崇溪,家有馬匹數萬,僮僕近千,富等天府。明清徽其人更是知書識禮,且生得國色天香。

彼時,權傾朝野的寧襄王玉策不過一家世傾頹的破落子弟,城隅一面因其相貌氣質不凡得明清徽傾心。

富家女愛上落魄子弟的事多,可得到家族支持的卻少,被棒打鴛鴦的也多,但明氏家主慧眼獨具,認定玉策有康濟時事之能,力排眾議將愛女下嫁。

明清徽和明氏家主的眼光是極好的,玉策其人本就才能卓著,亂世之中從軍平寇,短短數年步步高升雄霸一方。

大原皇朝中興二年,原朝內亂,幼主薨逝,靈太後為亂軍所殺,武陽王原業在玉策擁立之下攻破上京登基稱帝,史稱仁昭帝,改元長和,以玉策為大丞相、天柱大將軍、太師、封崇溪刺史,加封寧襄王。

作為玉策的原配正妻,明清徽自是富貴無邊榮華無量,因玉策崛起沒少給予支持的明氏一族亦是風光無限。

玉策的步步高升是好事,可也不是十全的好事,起碼明清徽在心裏是這麼覺得的。

玉策落魄的時候,他只是她一個人的丈夫,現在玉策權傾朝野,名門望族也好,書香門第也好,一個個如花似女的女子進府,明清徽實實在在的嘗到了枕衾寒的滋味。

少年夫妻結髮相互扶持,風風雨雨走到如今,她已是六個孩子的母親,縱使依舊美貌,可到底不比當年風華,更不比這府中風情各異的年輕女子,所以丈夫鶯燕環繞她只能看着。

《詩經》中這一首《氓風·擊鼓》是她最喜歡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今昔對比,再想起少女時期的情懷,焉能不苦澀?

兩個女兒早就注意到了母親的神情,自知說錯了話懊悔不已,這幾年父親廣納姬妾,庶出的弟弟妹妹也接連出生,雖然母親地位穩固,年前還生下了九弟,但父親對母親似乎卻只剩下了敬重。

明清徽未再多想,佯裝無事叮囑兩個女兒吃完糕點回房休息就離去了,可眼底的苦澀卻掩飾不了。

「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吧!」玉皓潔一戳玉子衿的額頭。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玉子衿內疚道,眼睛一亮,「姐姐,不如我們請父親去看看母親,見到父親母親心情說不定就好了!」

玉皓潔搖搖頭,寒冽的眼神閃過譏諷,「男兒愛後婦,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貴賤不相逾。父親那般情義兼顧的人尚不能免於此道,想必母親早就是心寒了的吧。今日你把父親請去了,難不成明日再讓母親看着他去別處?再讓母親心涼一回?」

玉皓潔拿起一本書離去,二妹聰明可有時候也天真,父母之間是曾有過幸福甜蜜的時光,可也只是曾有,父親雄心壯志滿懷,豈會只裝一個女人在心?打父親納第一個如夫人進府,便會有第三個第四個。作為父親的髮妻,莫談愛,母親在這個府中有父親的敬重就夠了,起碼可以保住母親的地位,大哥的世子之位,弟弟們的前途。

被潑了冷水玉子衿只能撅撅嘴巴,雖然年紀小,但長姐說的話她也明白。鬱悶的拖着下巴,未長開的小臉帶着點嬰兒肥,大大的杏眼儘是靈氣,雙眼皮刀削般的精緻,配上面部表情很是可愛。

清風刮過書頁,那頁詩句映入她的眼帘。

書房內,議事了一個正午,玉策捏捏眉心遣散了幾個幕僚,對着窗外小小的人影道:「站了那麼久不累?還不進來?」

聽到父親的聲音,正在失神的玉子衿趕忙走進書房,甜甜叫道:「爹爹!」

「怎麼到書房來了?」面上不再嚴肅,玉策笑意慈愛地將玉子衿抱在懷裏。

玉子衿有些鬱悶道:「女兒想爹爹了,爹爹那麼忙,已經很久沒來看女兒了,所以女兒就來看爹爹了。」

玉策寵溺的揉揉玉子衿的頭,「是爹爹的錯,最近只顧着忙,忽略了衿兒,以後一定改。爹爹給衿兒請的先生如何?衿兒可還滿意?」

「滿意倒是滿意,但他講的就是太枯燥太無聊了,給的書女兒也不喜歡看,女兒還是比較喜歡看姐姐的書,有趣有意!」

「有趣有意?」玉策眉一挑,潔兒很有才情他是知道的,可想起那張清冷不變的臉,他實在不覺得她會看的書有趣有意。

玉子衿重重的一點頭,「嗯,那詩集是姐姐小時候識字時用的,今天女兒無意翻到,看到其中的一首詩很是喜歡,女兒背給爹爹聽好不好?」

「好,背給爹爹聽聽!」

玉子衿揚起天真爛漫的小臉背起來,清亮的聲音在書房中響起,四周清凈無聲,偶有鳥鳴聲起。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玉策漸漸發愣,輕輕呢喃,想起某段歲月,他眼眸中泛起輕柔春波。

清夜月,旖旎風。紅燭照璧人,蔥指挑卻扇,灼等郎顧盼。

他清晰記得新婚那夜紅衣如火姿容絕代的少女曾眉目橫波,對他如是說。

他還記得當年漂泊動蕩,潔兒的詩書一直是清徽教的,那那本詩集無疑是清徽寫的了。

如許經年,他一直在外,是清徽一直守着他們的家,教授著兒女,他能想像出當年丈夫在外的清徽是如何過着清貧的生活,一字一句教女兒吟誦這一首詩經,是在如何堅守着他們的感情。

當年清徽原本可以有好的生活,卻義無反顧的選擇了他,現今雖然苦盡甘來富貴無邊,但他知道,撇開清徽對他的付出不說,單納了那麼多女人他也是虧欠著清徽的。

「爹爹,爹爹......」玉子衿疑惑地搖晃着發愣的玉策,心裏偷偷竊喜,「女兒那麼認真在背,爹爹居然在想其他的事情,分明是欺負女兒!」

玉策哄道:「好,是爹爹的錯,那爹爹為了賠罪,今晚陪衿兒用膳好不好?」

「真的嗎?」玉子衿眼睛一亮,即便如今珠圍翠繞,可父親到底重情重義,豈會棄微時故劍?

「當然是真的,你去叫你母親做幾道菜,今晚爹爹帶衿兒去陪你母親用膳好不好?」

奸計得逞,玉子衿連連叫好點頭,「那女兒現在就去告訴母親,爹爹今晚記得早點來!」

玉策笑着應下,看着歡快跑去的女兒,心裏愧疚更甚。

館閣崇寬,屋宇佳麗,月朗風清的小院飄出陣陣酒香菜香。

一桌菜肴,不是珍稀的山珍海味,但是道道精緻香美可口,可見做菜人的心意。

圓桌前就只坐了玉策、明清徽、玉子衿三人,並未叫其他子女,柔和的燈光投注,更顯得一家三口和樂融融。

玉策眼波微動望着身旁的妻子,這麼多年了,清徽依舊是美麗的,淡淡的神情婉約端莊,和記憶中崇溪城隅見到的那個少女相去無幾,這麼快,他們夫妻結髮也有十幾年了。

玉子衿坐在玉策另一側,滿滿的給玉策斟滿一杯酒,「爹爹今日有口福了,這千山秀可是觴郡窖藏五十年的美酒,前幾日大哥得了幾壇,女兒可是費了好大功夫才從他那裏討來的呢!」

玉策笑着飲下,流蕩入喉,香澈爽口,「這酒的確不錯,難得你有心,竟連你大哥的美酒都能坑來!」

「哪有,女兒這不叫坑,叫借花獻佛!」玉子衿一搖頭道。

「就你伶牙俐齒。」對於女兒能把丈夫請來,明清徽心裏自然是喜的,這些年心裏沒有怨是假,但對他的感情是真。

玉策拍拍玉子衿的腦袋,溫柔的看着明清徽道:「本王最喜歡的還就是衿兒的伶牙俐齒,這點倒是像極了你我二人年輕的時候。」

提到年輕時候,明清徽眸光醇和,似乎又看到了那個器宇不凡的少年,一晃十幾年,過得可真快。

「是啊,確實很像。」明清徽望着玉子衿雪亮清澈的杏眼,正是像極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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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懷多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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