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花令五(3)

木蘭花令五(3)

小雲拿起竹筷,將包子送到嘴邊,用尖細的平齒咬破邊沿,一團香氣散出,再咬一口,那感覺如同將御廚藏著帶來了,蔥綠的汁液流出,她用舌尖一舔:

「好香!」

「當然啦,這可是有名的五樓山洞梅花包子。」旁邊的一位長髯老者說。

「小二,」黃小雲叫,「上一百八十顆!」

小二以為自己的耳朵長偏了,這小娘子姐也真怪,少,少得了不得,只要一顆;多,又多得不得了,一百八十顆,吃得了嗎?

「小娘子姐,什麼?」

「沒長耳朵呀,」黃小雲說,「一百八十顆包子。」

「我說,小娘子姐,先拿來二十個吃吧,不夠再添。」

「就要一百八十顆。」

「這……」

「怎麼,怕不付賬怎的?」

「不是,怕把你吃壞了。」

黃小雲笑了笑說包子要裝好,送到護龍河邊秦時樓,由樓上的酥娘結賬。

「秦時樓?怎麼沒有聽說過。」小二嘀咕道。

這時,坐在身邊的老者站起身來:

「這麼說來,姑娘是秦時樓上的。」

黃小雲沒好氣地說:

「是又怎麼著?」

「那麼,」老者說,「姑娘可知道有個名叫黃小雲的?」

黃小雲一愣,細細打量他,陌生得好像面對一棵叫不出名字的老樹。她眼波暗收道:

「你找她?」

「哦,隨便問問。」

「你是認識她?」

「她是我的孫女。」

黃小雲撲哧樂了,心想:天哪,我哪來這麼個爺啊。再抬頭看這老頭,老頭也正在看她,那眼睛確實有點熟悉。

她心裡恍然大悟:是了,是了。不過,這樣算起來,這街上走過的老人中,是我爺的可就多了去了。

當她起身走開時,不由自主地又望老者一眼,看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佝僂的腰背、昏花的老眼以及花白的鬍鬚,她有種將自己放在碾軟的麥草垛上的空虛感,心靈失重的一瞬,她想大哭一場:

「天哪,二十多年,我和這樣醜陋的人睡覺呀,我每天苦苦等待的難道就是這些老混蛋……」

她越加覺得十多年來,自己一直等待的只是柳七一個人。

太陽露出半張笑臉,左邊的臉頰有些發燙。曹婆婆肉餅店前已經聚了好些人,往前走,便是「麴院」街。黃小雲心想:「都說麴院街妓院經營有方,東京許多有名頭的妓女結聚於此,我倒要進去看一家。」想著來到一家門口,「銀瓶居」三字映入眼帘,小雲覺得名字真是勾人,邁蓮步進門。西牆站著兩個女兒,淚流滿面,她知道,肯定是使性子,惹惱了鴇兒,罰站。看兩個僵硬的樣兒,是站了不少時辰了。

「都說這裡管理得體,竟還保留這野蠻的體罰,女兒的身子,金瓶怕碰著,銀瓶怕磕著,哪能這樣?看她兩個,不是不聽話的,只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什麼事不好說?還是別到這家取什麼經了。」想著轉身往外走。

「哎喲,這位姑娘,模樣可真俊俏,」鴇兒出來拉住,「想找個人?」

說完上下端詳一會兒:

「嗯,有門,盤子亮,條子蠻不錯。住下吧,這裡客人多。」

「姐姐,」黃小雲說,「走錯了門兒的,我不是……」

「別害羞了,我這眼光,一看一個準,就你這個聰明的人會走錯門?」

黃小雲只好硬著頭皮和鴇兒說些閑話后乘機離開,出門時嘆息一聲:

「這銀瓶居辦得毫無特色,只有橫流的肉慾,沒有一點文化味——咱東京可是個文化名城,當婊子也必須和文化沾點邊,否則在這繁華的京城如何立足?」

走出門來,街上已行人如織,遇任正唐已擺出了聞名於世的羊羔酒、銀瓶酒,賣酒的乾乾淨淨往酒案邊一站,輕聲叫道:

「羊羔酒,銀瓶酒——」

黃小雲來到案前:

「羊羔酒什麼價?」

「一角八十一文。」小二說。

「銀瓶酒呢?」

「七十二文一角。」

「好吧,各取四角,送到護龍河邊秦時樓,只要酒好,以後多買。」

「好哩。姑娘走好。」

走過薛家茶館,早點館和熟羊肉鋪子,往西一拐,進入「院街」

這是東京城中最大的「院街」,號稱東京第一炮廠,一到夜晚,妓女如雲,嫖客如潮,生意非常紅火。但是早晨的行人並不多,除了小雲,整條街上不見一個女人。各個院門裡三三兩兩出來面露倦色的男人,大多是穿皂袍的,穿白袍和穿布袍的很少。小雲進入一家裝飾豪華的門樓,正好遇一個穿紫袍的漢子在那結賬。

小雲邊看邊走,不覺間到了中午,她掏出香帕,擦了額上的細汗:「還是回去吧,估計女兒們都已起來,該吃午飯了。」

便又叫了些生魚之類,讓賣者從抱桶中取出,趁鮮送往樓里去。

回到秦時樓,早過了中午,進門見樓梯上,門檻上,台階上坐著五六個陌生的漢子,心裡詫異:

「你們在這裡做甚?」

「等著結賬。」

小雲更奇,這秦時樓昨晚只有柳七和孫春兩個,怎麼多出這些人,看他們皆是布衣,懷中也沒有多少銀子。誰敢如此大膽,接這樣的客人,如果傳出去了,還有哪個官人願來?想著,心頭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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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蕩不羈、風流成性:花台弟子柳永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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