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魔族現

第七章 魔族現

自此兩人一路日夜兼程,直奔林牧野所說的生機之地。

而孟驚鸞萬分後悔當初誇下海口。本想著自個兒出身山中,又不是那城中閨秀,幼時便上樹下河,拎水劈柴,有什麼做不得的?

然而,話不能說絕,千萬不能說絕!

她先才拍著胸脯保證「前輩不必多加顧慮,只當我是個男兒身也罷了。」卻未曾想到,林牧野是真的沒把她當成個女的!

天色未晞便要上路,夜色沉重才得安歇,日復一日,苦中作苦。

林牧野大抵是這麼想的:既然時刻也要居安思危,倒不若給她傳授些強身的功夫,也不至於到時全然束手無策。於是時常教一些大略的拳腳功夫

又想到早晚要上蓬萊,這個樣樣不出挑的娃娃總得有點旁門左道,也好教人垂青,於是順帶一路給她認識草木,醫藥理綱。

又想到萬一最後實在沒了法落下榜來,迫不得已留下,做個粗使丫頭總行得通吧?於是教她連帶縫補衣裳,扛行囊,砍柴生火的粗活也一併做了。

孟驚鸞哪裡受過這等苦楚,偶爾也露不忿之色,然而那點子怨懟還沒來得及化作口中辯駁的話兒,就被林牧野一記凌厲的眼神逼了回去。

她也並非沒有自知之明,大難過後,早已是個進退維谷的光景——還有第二條路可選么?她沒有。

數日朝夕相對下來,孟驚鸞發現這個始終斗笠遮面的麻衣男人,似乎也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的冷酷,在她實在撐不下去時,也會四平八穩地安穩上幾句,終究還是掛心她的。

這麼一混熟,也便沒了先才諸般忌諱,張口便敢直呼其名,「喂,林牧野!」

男人頭也不抬,她也不介懷,嘻嘻調笑道,「其實你若沒那個疤,相貌倒是還瞧得過去呢!」

這倒不是假話,除卻一身風霜,還有臉上的刀傷,他長眉入鬢,目若寒星,確有幾分孤高出塵的味道。

林牧野正在打坐,聞言淡然道,「我記憶中的蘇遣葷素不忌,男女通吃,如此淫亂之徒,也不見他碰你分毫,由此可見,你果然生的有違觀瞻。」

「你,你,你!」孟驚鸞氣極,「你不是伯樂,不識千里馬!本姑娘怎麼也算得是,我們年家寨一枝寨花呢……」

只是這話脫口而出的瞬間,她腦海中浮現出少女白皙秀美的臉龐,最後消逝成煙。慢慢笑意褪然,也低下頭去了,

林牧野並不曾察覺少女的微妙變化,翻身而起,斷然冷喝,「有你這磨煩的功夫,還不快練劍去!手上不見得過兩招,嘴皮子倒是利索!你知道蓬萊山上有多少傑齣子弟么?」

孟驚鸞下意識駁道,「我剛剛劈了柴,生了火,實在累得很,連說話一兩句也不成么?我又不是個泥雕木塑的人兒……」

「我看你精神得很!」

林牧野冷然暼去一眼,眉間也不知蹙了哪門子愁怨。利索收拾行囊,一言不發走在前面,不再同她說一句話。

卻說兩個人日夜兼程了約莫八九日,已到了山腳下,險峰高聳入雲,彷彿通天。不時有陡峭崖壁要攀岩,林牧野自是一路健步如飛,不時轉過頭拉孟驚鸞一把。然而就算孟驚鸞山間出身,到底年歲尚小,有不留神的時候,重重一跌,整個人便摜在地上。林牧野走了數步,只覺身後無聲,再回頭看時,少女正半跪在地上,吃力地撐著石頭,不由蹙眉道,「怎麼?」

目光一掃,少女的膝蓋上一道寸尺長的深血痕,皮肉微微翻起,血順著小腿往下流淌。

孟驚鸞雙手有些發顫,不住地擦著血,抹了滿手都是。林牧野抽出身後背囊,利索嫻熟地抖開,「你別亂蹭,仔細髒了衣裳,方才怎麼也不喊我?」

「我喊了,你又要說我!說我一身嬌氣病了,我是何苦來著!」這些日子百般的辛勞,不甘,隱忍的苦齊齊涌了上來,孟驚鸞用力將頭別向一邊,止不住的委屈。

林牧野的手在空中駐留片刻,才徐徐為她上藥,語調依舊不假情緒,卻較之以往顯得平和近人了許多,「我傳授你這些微末功夫,你倘若都覺得苦,那接下來的路只怕是走不下去了。我要你吃苦,莫不是為了自個兒瞧著好玩么?我只是為了你見我的故人時,能入他的眼,興許他能救你一命。」

「你是說,他可以解我魔障?」

林牧野含混地應了一句,扶著她再次上路。

「那他多大年歲了,叫什麼名字啊?我該喚她什麼好?他真的很厲害嗎?哎哎,那…我能不能拜他為師啊?」

少女興沖沖地問,林牧野卻是一副懨懨的樣子,「不知道。」

孟驚鸞小心地瞧了男人一眼,「那個前輩不會比你還要……呃…」後半句卡在喉中半天,硬憋出一個詞兒來,「不近人情吧?」

話中的意思林牧野通透得很,也並不生氣。

「我這個故人年輕有為,平易近人,頂重要的是生的俊朗瀟洒。」

「哇!」孟驚鸞直了眼睛,只聽男人跟著補充道,「只是師父曾對他有約,不得收徒。何況蓬萊人才濟濟,萬年也排不上你。」

孟驚鸞聞言不由急道,「不收徒?為什麼啊?那...那我該怎麼辦啊?」

林牧野暼她一眼,淡淡笑道,「你不是寨里一枝花嗎?」

孟驚鸞瞠目結舌地看著男人面上的促狹之意,一閃而逝,又恢復了平素的冷峻模樣。

「林牧野,你你你……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要拿我取笑!早知道就該日夜兼程趕去才是,我要那個脾氣好,又英朗的前輩,才不要你呢!」

「行啊。你是個有骨氣的,便不要賴我,現在自己上山找他。」

「好,你走啊!你拋下我這弱女子在荒郊野地里好了……喂喂,林牧野,你還真走啊?!」

……

又行七八日,林牧野的話愈來愈少,除卻同孟驚鸞講評劍法葯經,時常一沉默就是一整天。眉間總有心事重重之感,薄唇時時刻刻也不忘抿緊,這憂慮隨他的一路前行,越加積累得沉重。

他交給孟驚鸞一張地圖,是兩人前行的方向,而孟驚鸞也從他偶爾支離破碎的三兩句話中才慢慢知道,此刻攀行的山名喚蓬萊。

傳聞海上三仙山之一,一曰方丈、二曰瀛洲,三曰蓬萊便是。渤海以中,去人不遠。其景緻秀麗而出塵,有許多高名隱士居于山中。她倒不曾出過遠門,只是曾在自家私塾中讀過那麼幾句——眾嶼橫陳安水域,峰山縱列屬仙班。蓬萊無限風光好,仙閣回眸更壯觀。

而今再聽林牧野這麼一說,連她也起了好奇之心,蓬萊仙境、蓬萊仙境,那裡真的會有仙人么?

又行數日,已然到了山麓,山間小路愈發陡峭難行,然而景緻卻也仙氣盎然,入目看去,遙遙幾座山峰處,雲霧繚繞其間,若夢若幻。

「林牧野,你快看,那兒可是個小亭子?」

這山林之中,見個亭子是極難得的,兩人一路攀岩奔波,好容易見個小亭,雖說裝潢簡陋不堪,卻也是個休息的好去處。少女一聲歡呼,幾步飛跑過去,待林牧野趕到時,她早是個橫趴亭座的模樣。

「林牧野,你這樣端端正正地坐著,不累啊?」孟驚鸞四下眺望,好不快活,一偏頭見男人背囊執劍,「……你又怎麼了?」

「我交付你的地圖,可有背會?」

林牧野忽然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也不看她,眉眼逐漸匯聚冷肅之意。

孟驚鸞暗笑一聲,早有準備,「背了背了,倒背如流!那不就是蓬萊山的地圖么?」

忽然一轉卻似想起什麼,她看了看不如以往淡然的林牧野,跟著緊張起來,「你答應隨我一起上蓬萊的,你……你不會是預備……」

林牧野慢慢直起身,神色復歸漠然。摘去碩大的斗篷,道,「我感受到魔族的氣息了。」

孟驚鸞陡然一驚。

這些日子過的辛勞,卻也安穩,她似乎已經忘卻了先才被警示的威脅,忘卻了自己還是個逃命亡徒,跟著惶然四顧,然而除了灰濛濛的暗沉天色,什麼異動也看不到。

「那我們快些上蓬萊啊,上了蓬萊山,豈不就安全了?」她一面手忙腳亂收拾行囊,一面緊趕著催促,「我不喊累了,林牧野,我們快走吧!」

「來不及了。」

她瞳孔忽而放大,整個人心中一緊。

什麼叫來不及了?!

男人拔劍出鞘,冷喝道,「真當我是個廢人不成?躲躲藏藏的,還不現身!」

哈,哈,哈……

山林之間四面八方傳來笑聲,環繞小亭,那笑雌雄莫辨,分外陰冷,讓人寒意頓生。跟著陰風驟起,席捲滿地的枯枝落葉,在空中打著轉兒飛旋。平地之間,竟緩緩鑽出一道一道的黑影,孟驚鸞嚇得倒退數步,定睛細視,發現這東西乍看與人無二,卻只有寬大的黑袍子包裹著身軀,面龐只是一個黑洞。

沒有臉!

她一瞬間汗毛倒立。緊握住匕首的兩條手臂僵硬酸麻。眼中的倒影猙獰,卻嚇得半分動不得,林牧野身影一晃,一把拉了她欺身而起,拖著帶出小亭,幾步飛躍到地。只聞那亭子轟然一聲巨響。孟驚鸞回首再看,只見黑影瞬間穿洞,那用來支撐的樑柱卻已是千瘡百孔了。

只是一瞬間而已!

孟驚鸞嚇出一身冷汗,死死攥著男人的衣袖。林牧野並不看那些個無面黑衣人,只是目視前方,冷喝道,「滾出來。」

空中一縷黑霧縹緲落地,孟驚鸞怔怔瞧著,卻見暗中走來一位紫衣女郎。周身佩戴細碎的銀鈴,每走一步都叮噹作響。她半張臉龐是青面獠牙的厲鬼面具,另半張臉白皙小巧,媚眼如絲,唇含朱丹。

女人輕輕地扭著柳腰走出,身段玲瓏婀娜,「數年未見,神醫氣度依舊,與當年在天山的模樣沒有分別。」

林牧野劍眉緊蹙,「你是誰?」

「奴家只是冥魔師座下的一個小小宗主,哪裡入得了您的眼?」女人咯咯地笑了,笑到最後,眼神陡然一轉,瞬間凌厲。

「只是時過境遷,不知道林神醫當年妙手神空的功夫,而今還剩下幾斤幾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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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君有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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