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今非昔比

第六十七章 今非昔比

小孩兒的哭聲?

「你莫不是聽錯了,這麼大風聲,便真是有,怎麼聽得清?再說了,蓬萊儘是弟子,何來孩童?」旁側韓鳶展望一圈,猶疑向宋紫棠道。

「不……真的有,那不是小孩兒,是曼羅鬼童,各位當心!」寧薰兒由喃喃忽而厲喝,她天生陰陽目,自能通曉一些常人看不到的靈體,眾人聞言不由得陡然一驚,忙拔劍出鞘護在身側,微微伏身以對。

我不曾見過羅曼鬼童,卻在異國圖志上見聞,所謂鬼童者,一般是老道的降頭師,擇陰時出生的幼兒,自小以香灰佐喂,后將其同十六種毒物封在秘窖中,還要控主的一滴血,外施符咒加持。這些童子是在極致的恐懼之中死亡,是以泯滅心性,分外殘暴,且在毒物中練就,刀槍不入的,實在難纏的緊。

「天已黑,魂歸地,百鬼夜行去,不問路人歸何處,冥神盡離……」忽而前面不遠處的林間,飄飄然現了一道白影子,晃晃悠悠地飄過來,而它的四周,相繼浮現黯淡不明的幽幽綠光來。

鈴鈴鈴……叮鈴……

那身影漸近,卻是個高挑清瘦的女人,長發和著那白袍子凌空飛舞,生的也算標緻,只是眸子黝黑的駭人,彷彿深淵一般無盡,看一眼便覺寒意頓生,面色蒼白,細細雙唇抿著。

「各位,喝一碗孟婆離魂湯,好上路呵……」

那聲音縹緲,卻似蠱惑神志一般,旁側韓鳶晃了晃頭,竟真要越過我,向那白袍女人緩緩行去。

我一驚,忙不迭一把扣住韓鳶的手腕,為了壯膽氣,只手叉腰,向著那女人揚聲叱罵,「少……少他娘的裝神弄鬼了,報上名號,要打就快打,不打便滾開!你以為你一身白衣裳就是孟婆?那我面上畫了鬼畫符,還是閻王了呢!」

那女人被我一番連敲帶打,神色狠戾了三分,冷然笑道,「冥魔大人座下護法,洛思。」

冥魔!?

若論真的,在見到這白袍女人露面時,我並未覺得有多恐懼,頂不過是些許慌亂而已。因為在我印象之中,真正的高手在殺人前,哪有那麼多話同敵手說呢,然而在聽到她說出「冥魔」這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底不由得驟然一緊。

……蘇起,他也來了么?

「殺。」那女子口中吐出一字,她周遭環繞的羅曼鬼童,登時迅速圍來,雙眸間幽藍閃爍,口中低低嘶吼著如怨如訴的叫聲,我們幾個迅速靠攏,比肩而立,時刻預備出手。

除了寧薰兒行醫,我和林昊韓鳶他們俱是修習劍術心法為主,若論擂台賽,亦或者單打獨鬥自不必說,只是這羅曼鬼童乃陰邪煉化之物,我們應付起來……

唉,要是江笑城在就好了。

「妖孽休得放肆!」就在眾人劍拔弩張,眼見要同那鬼童一決雌……一決高下的時候,突然一道蒼老有力的男聲響起,接著身後驟然亮起一圈火把,為首的青衣道人帶著數十弟子將那洛思團團圍住。

是江笑城他師父善德長老。

這位前輩一現身,我們幾個俱是鬆了一口氣,蓬萊上下,若論制符列陣,委實沒有勝於他的了,那洛思大概自知這白鬍子老頭來歷不小,忽然間仰頭大笑起來。

那簡直不是笑,是凄厲的長嘯,狠狠貫穿撞擊著雙耳,眾蓬萊弟子無不後退,我擦掉雙耳流出的血,看看韓鳶幾個,無不面色慘白。

「我的元身,死在蓬萊,死在我親兄長的手下,既然今日如此,只得拉上你們陪葬,陪我神魂俱滅,哈哈哈哈……」

洛思話音剛落,抬手一招,四下蟄伏的羅曼鬼童登時飛身而起,好似脫弦之箭般向那些個弟子撲去。而她的眸中登時充溢著血絲,但見身影一晃,詭異般消逝了去!

善德長老低嘆一聲,將那桃木手杖舉起,空中浮現細密金絲紋路,凝成太極,與突然出現在咫尺之外的洛思硬拼了一記,向我們隨即急促道,「這裡有我們,快去東殿告知一聲,速請掌門出關!」

我們如夢初醒,這才陸陸續續方才反應過來,有善德長老在,多半沒我們出手的機會了,東殿那邊是何光景還未可知,不如儘早撤退。

眾人一路飛奔離去,途中不時遇到東殿撤下來的弟子,不是遍體鱗傷,便是倉皇逃竄,個個狼狽不堪。

此刻天色如墨,暗黑色的紫雲翻滾而來,天際隱隱雷聲滾動,狂風更加肆虐起來,狠狠蹂躪著林間草木,有的連根拔起,有的橫腰折斷,我們在黑暗之中本就失了方向,還要不時避閃倒下來的樹榦,所有人沒有一句多餘言語,只匆匆趕路。

那個冥魔的屬下洛思,適才說什麼來著?她被親兄長害死在蓬萊,莫非……洛意,洛思……

從我們莫名被安排到太平鎮險些喪命,到傳功弟子劉卿之毒發,再到洞天福地結界破裂,緊接著西殿被焚……

為何這連串的事端之中,總覺得有一隻幕後的手,無聲牽引著一切?

……是誰?

罷,罷,如今多思多慮也是徒勞,還是儘快趕到東殿,接應了師父他們再說!愈是危機時候,我對那所謂的掌門人愈加不解,明明蓬萊已經到了如此境地,他居然還不現身!這是要被逼上絕路了么?

幾番周折,終是近了東殿門前,如今而言,幾個蓬萊鎮場子的俱被聚集在東殿,能與他們會和,彷彿一線微弱希望握在了手中。

東殿同樣殿門大開,我的心底陡生出不祥的預感,愈近,那裡打鬥,嘶吼,爆裂的聲音便愈加清晰,交織在一處,幾乎震天一般。

闖!

殿門之外,我們五人對時一眼,暗自點頭,先後沖了進去。

直至我們踏入這最後的防線,這才意識到,一切外面的打鬥,都不及東殿來的慘烈,原來東殿——蓬萊掌門人閉關,大祭台所在,才是真正的主戰場。

一直緊閉,平素為蓬萊禁地之一大祭台之上,九盞盤旋浮空的長天燈,此刻搖曳明藍燈火,中央是巨大的青銅鼎爐,盤龍攀附其上。

兩個道人分坐鼎爐兩側,正是師父與宋無嬌,隔著太遠的距離,看不清什麼,只是見他二人頭頂上空,符文如同篇章般凝成一個奇怪的法陣。法陣的邊緣是暗金光芒,與那九盞長天燈相互鉤連,組成了華蓋般的結界。而他們周遭,祭台的邊緣跪坐一圈白衣弟子,此刻手執拂塵朗聲禱誦著。

祭台之下是通向四方是蜿蜒白玉漢石的長階,除了適才救援我們的善德長老外,其餘四個長老各守一方,周遭圍著些許弟子,正酣戰不止。

無數的黑衣人自四方源源不斷地湧出,攻向主祭台,即使那些聖域的打手下一刻就被蓬萊弟子,或者長老所傷所廢,只要一息尚存,哪怕是踩著將死同伴的身軀,也要拚命沖向那祭台頂端。

空中是數不清密密麻麻的蝙蝠群,相較於先才我們在太平鎮的那些喋血蝙蝠,這般鋪天蓋地,碾壓般的烏壓壓一大片,著實看上去有些恐怖,蝙蝠群像是受了某種驅使,不斷扇動雙翼,幾近瘋狂地向那法陣撲去,雖然這無異于飛蛾撲火,身體觸碰到下一刻就直直落了下來,卻仍是源源不斷地飛撲,撞擊,然後送死。

殺,殺,殺!

血腥,過於濃烈的血腥讓我儘力強忍著,卻仍忍不住泛起陣陣嘔意。在戰鬥圈中,無數屍首或殘骨四肢,於祭台之下堆積,分不清敵我,唯有血流匯聚成灘,有的已然蔓延開來,只有更深赤色描繪出血海的邊緣。

一邊是莊嚴的禱告,腳下是無盡的殺戮。

我閉上眼想要緩解,全然徒勞。饒是看不到混亂的一切,蝙蝠的尖銳鳴聲,黑衣人的衝殺高喝與臨死前撕心裂肺的長嘯,肉搏聲,兵刃相接聲,還是狠狠貫穿著耳膜。

再睜眼時,只覺四周倏然模糊,現下蓬萊發生的一切,似乎與昔日的芝麻嶺,交疊在了一處,爭相映照在腦海中。

同樣是殺戮,彷彿永無止境的殺戮。

同樣是熟知的人,一個一個死在這些魔族的手中。

「驚水,愣什麼呢,魔怔了,上啊!」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我驀然回神,四下看去,驚覺頓悟。

這不是芝麻嶺,而且蓬萊山。我也不是昔日手無縛雞之力的山間女童,而是蓬萊弟子。

林昊宋紫棠他們已然前後衝進了密密匝匝的魔族的包圍圈。我足尖點地,一個飛身躍起,運足內力拔劍出鞘,寒骨劍朝天一指,旋而兜頭劈下。

我自上蓬萊,便獨對劍術情有獨鍾。所謂劍法之玄妙,其間奧義無盡,有出招繁複的攻法,全憑持劍人是否能駕馭那些凌亂細碎的招數,否則便是再好看,也不過是供人把玩的花架子,而有些高手的出招有看似綿軟無力,拖拉冗長,實則難破至極,便是將一股陰陽之氣貫通劍中,得劍真傳,最終倘若劍人合一,心有靈犀的話,是謂大成。

這一招,名喚一字劍,再樸實不過,無任何花式,然而出招的勁道,全憑一股凝匯的內力,只見九玄寒骨劍霎時被點亮了劍身通體冰藍的光輝,空中斬出數丈一道劍氣,寒光瀲灧,瞬間橫掃去一大片魔族,綿延十步開外。劍鋒所過,再不濟也斬下臂膀,有的魔族直接身首異處,血流霎那間從傷口迸濺出來,接著便是一排身軀緩緩倒下。

「好個開門紅!」不遠處與林昊並肩作戰的宋紫棠見聞,不由得嬌聲喝彩,這平素的千金小姐此刻多半因著擔憂師父的安危,出招狠戾果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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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君有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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