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使途(四)

第一百一十五章:使途(四)

「咻」的一聲輕響,一條雪白的骨鞭從趙賢側頸穿了過去,帶出一抹殷紅。

而後極為迅猛地縮了回去,積雪堆中冒出的鬼魅瞬息遠遁。

景歌凝眸看了一眼,當即不再停留,在夜色中進了姑蘇城。

那一擊穿透了趙賢的脖頸,這是無法逆轉的致命傷,即便是大羅神仙來了也無濟於事。

或許趙賢可以憑藉強橫的修為撐上一段時間不斷氣,但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了,故此景歌毫不猶豫地離開。

那是何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景歌離得很遠,那道鬼魅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在動手之前就隱匿在趙賢和景歌身邊,而兩人都沒能察覺。

這讓景歌生出了幾分忌憚,若是那人對自己出手,能避開嗎?

趙賢伸手摸了下脖頸,眼中神色幾經變換,複雜難明,既有驚訝,又有不甘、釋然…種種情緒糅雜在一起。

景歌沒能看清,但是他看得清晰。

從身旁積雪中冒出來的是一個清秀小女孩,她空洞而漆黑的眼眶流動著詭異的光。

是傳說中的瞳術,可以看透真元流動的軌跡,讓她捕捉到了最細微的破綻,尋出了常人難以覺察的機會,在一瞬間暴起襲擊,得手后瞬息遠遁。

趙賢脖頸通透的孔洞沒有再流出血來,噴涌到一半的血滴暫時性地止住。

這人如此恐怖,倘若她對公主殿下出手,誰人能擋?她只是精通刺殺之道,同在王境,正面對決並不是自己對手。趙賢心思轉動,想要在臨死前除掉她,以絕後患。

可就在這稍稍愣神的一念之間,那個女孩早已不知所蹤,顯然是擔心趙賢臨死反撲,得手后不敢停留片刻,馬上動用禁忌之法極速逃離。

當世之間誰敢在此時正面對抗趙賢?

他本就是站在絕巔的高手,如今即將命隕,沒有了任何顧忌,哪裡有人膽敢與他交戰。

不好,這老太監要發狂了。歐陽童望著眼神愈漸寒冷的趙賢,心頭一顫。

難怪那人得手后絲毫不做停留,甚至還動用了有損自身的禁忌之法逃逸,如今倒是留下自己這三人在此背鍋。

即便我與那兩人聯手,也決計難敵。況且他已經是個死人了,若是被他拉著同赴黃泉,那可就太不值得了,歐陽童腦子轉得飛快。

「兩位,這老太監已然命不久矣,我們沒必要跟他硬碰硬,敢去姑蘇城內與謝家丫頭會合才是。」歐陽童壓低聲音快速說道。

「好,走。」兩人應道,他們也知道此時不宜與強吊著一口氣的趙賢交手。

兩人說完后也不拖泥帶水,轉身就向著姑蘇城的方向飛掠,而歐陽童則是在他們轉身後,馬上尋了遠離姑蘇城的方向遁走。

「嗯?歐陽童怎麼不跟來?」骷髏老人疑惑。

他話音剛落,身後讓人窒息的氣勢壓迫過來,一記裹挾萬鈞之力的掌勁讓他明白了歐陽童的心思。

「歐陽童,你這卑鄙小人。」他咬牙切齒地喊出來,狼狽地避開趙賢的一掌,不敢硬抗。

那個刺客已然不知所蹤,只剩下他們三人在場,分開逃走的時候,兩人是向著姑蘇城的方向。而公主就在這個方向,趙賢自然是理所當然地先截殺這兩人。

趙賢一出手,兩人就知道無法與之匹敵,當即相互看了一眼,分開逃命。

然而讓骷髏老人絕望的是,趙賢的速度比他想象中還要快上許多,他根本沒有擺脫的機會。

「進屋吧。」花嬸默默感知片刻,城郊外的三道氣息逐漸消弭,大戰已經有了結果。

其餘三人點點頭,跟著進去,廳堂內燃著火盤,姜太公正在火盤旁邊,拿著一塊甲殼在上面雕刻著晦澀難懂的符文。

景歌解下長劍,接過千雪遞來的熱茶,坐到火堆旁邊。

「夜很深了,去休息一會吧。」他側頭跟李曼說道,她只是一個弱女子,不像千雪修為高深,太過疲倦在這寒冷的天氣里很容易生病。

李曼搖了搖頭,仍舊是坐在火堆旁,不願睡覺。

她睡不著,離開未央宮不過兩三天,死在她面前的人已經很多了,這給她帶來了極大的衝擊。如今更是連趙賢都不在了,心中悲傷又添了幾分。

景歌也不勉強,任由她坐在那裡。

「殿下,我們在這宅子中已經被盯上了,如何脫身?」千雪問道。

想來如今姜宅外必定是被人死死看住了,一旦離開,很快就會被人截殺。更要命的是不知那個殺了趙賢的刺客還在不在,若是她隱匿在暗中伺機出手的話,莫說是公主,就連殿下也會很危險。

「這三塊龜甲你們隨身攜帶,上面銘刻有法陣,可以蒙蔽天機,無法卦算。」姜太公把兩塊雕刻好的黝黑甲殼放到李曼手上,另一塊給了千雪。

「太公,我的呢?」景歌伸手討要,這個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

「你?不在五行之中,超脫命理之外,用不上。」姜太公看了他一眼說道。

「什麼?怎麼會呢?」景歌略微有些驚訝,他知道姜太公並非純粹的江湖騙子,而是有點真本事的江湖騙子。見他說得玄乎,有些將信將疑。

「我也不知曉為何,但你就是無法佔算。」姜太公搖頭說道。

「那太公有什麼法子可以助我們暗中離開嗎?」景歌也不再糾結這一點,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擺脫外面的眼線,否則李曼難以抵達齊國。

「沒有。」姜太公白了他一眼。「這種情況老夫能有什麼辦法。」

「肯定有,你這糟老頭子狡猾得很,怎麼可能會沒有呢。」景歌並不死心。

「說了沒有就是沒有,老夫又不是神仙,怎麼把你們從一堆高手的眼皮子底下弄出去?」姜太公倒了一杯溫酒說道。

「那你幫我做個法,搞一場大迷霧給我。」景歌要求道。

「嗨,你這臭小子,都說了老夫又不是神仙。」姜太公氣得吹鬍子瞪眼。

「小丫頭你來說說看,颳風起霧這種事是人做的嗎?分明就是神仙手段。」姜太公對著一旁發愣的李曼說道。

「額…」李曼聽著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應是好。

「我不信你做不到,我那個在西涼的便宜大哥借借東風降降雨什麼的易如反掌,想必以太公你的實力,起個大霧也是輕輕鬆鬆啦。」景歌笑著說道。

「說了不行…老夫只是略懂一點點算卦之術,其餘的奇門偏法一竅不通。」姜太公灌了兩口黃酒,轉過一旁,不再理會他。

……

清晨時分,蒙元眯眼盤坐在一處閣樓中,神覺始終注意著姜宅。

那裡一片混沌,無法感知裡面的狀況,而且探查座庭院精神消耗得極快,很容易就讓人覺得疲倦。

好厲害的法陣,這裡到底住著什麼人?他心中的忌憚更加濃厚。

「蒙老,有沒有什麼發現?」謝婉儀過來問道。

蒙元搖搖頭道,「沒什麼動靜。」

「咦?怎麼突然間起了這麼大霧?」謝婉儀望著外面,不知不覺間竟是白茫茫的一片,伸手看不見五指。

「這霧有古怪。」蒙元驚駭,這霧氣削弱了感知,神念難以穿透。

「不好,定是那婦人在作妖,想必那幾人趁機離開了。」謝婉儀冷聲說道。

「帶著那兩位公主,他們跑不了多快,讓我們的人在宅子附近嚴加探查,封鎖各個路口,請靈師再占算他們的位置。」謝婉儀吩咐道。

「報,有幾人趁著大霧,擊傷我們人馬,突圍了出去,失去了蹤跡。」她話音剛落,馬上有人回報。

「廢物,他們不過寥寥幾人,還帶著兩個不懂武功的丫頭,如何就擺脫了你們?」謝婉儀大怒道,美眸中寒氣森然。

「報小姐,他們不止幾人,還有多位黑衣護衛掩護,我們南側的人都被殺乾淨了。」下屬戰戰慄栗的稟報。

「影衛。」她喃喃說了一聲,此次她帶出了家族和肅王府的不少高手,但由於時間緊急和其他緣故,也沒有大批人手可以調用,畢竟姑蘇城還是帝都掌控之下的領土,這裡的軍隊仍是聽命於武后的。

「傳訊姑蘇以東各城我們的人,重金懸賞,全力搜尋他們的蹤跡,一旦發現馬上通知我。」謝婉儀下令道。

「我們走,先去東境與二王子見面。」

「那這裡呢?」蒙元望著姜宅問道。

「事分輕重緩急,這裡暫時對我們沒有威脅,日後塵埃落定了再來與他們清算。」謝婉儀拂手道。

「嗯。」蒙元點頭,可以看出謝婉儀頗有威信,謝家供奉對她也甚是言聽計從。

濃霧漸漸消散,姜家小院飄出一縷炊煙。

「沒想到你還會煮飯做菜。」立在門口處的李曼看著在廚房中煮著早飯的景歌略微驚訝地說道。

她眼袋有些腫脹,一宿未眠,憔悴難免。

景歌淡淡一笑,並不答話,腦海中卻是想起了當初和上官君月在此的情景。

「我家殿下會的事情多著呢,不過廚藝大抵是還不如我的了。」千雪抱著一捆木柴進來,見景歌不答話,她便插上了一句,免得李曼自覺尷尬。

說罷后從景歌手上拿過木鍋鏟,示意他讓出些空間來,別在狹小的廚房中礙手礙腳。

「我們吃完早飯後趕路嗎?」李曼又問道。

景歌搖了搖頭,「明天便是除夕,等過了這個年,我們再走。」

「可齊國正在東境集結軍團,要進攻我們大秦,我們不是應該儘早趕到那邊嗎?」李曼說道。

「不差這一兩天時日。」景歌見她心急,知道她並不太了解行軍打仗之事,故此給她解釋道,「雖然齊國已經宣戰,但是沒這麼快進攻秦國的。齊秦邊境緩衝地帶有上百里之寬,兩國之間已經很久沒有戰事了。齊國想要進攻秦國,必定要從國內召集軍隊,沿江調度西上。」

「步卒輜重,糧草器具,一天只能行進個三五十里。輕騎的話一天倒是走個上百里,但是帶不了多少補給。光是後勤就要準備很長時間,哪裡會這麼快就能集結完大軍。」

「即便是集結完了,所向披靡,他們也不過是一天推進個三五十里,東境離這裡可是有上千里之遙。就算河東軍團毫無抵抗之力,他們也得兩三個月才能攻佔到帝都呢。」

李曼見他不以為意地笑著說道,似乎並不怎麼著急,難以揣測他的心思。

「況且那些人才剛離開,還未走遠,我們現在出去很有可能會碰到他們。」景歌繼續說道。

「那依照你的意思便是了。」李曼點點頭說道。

「也不知外面有多少他們的人,要如何避開才好。」她嘆了一句。

「若是到了緊急關頭,你自個兒離開就好,莫要妄自送了性命。」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景歌看了她一眼說道,「放心吧,要真是到了那種時候,我自會毫不猶豫地離開,絕不會因你而丟掉性命。」

「後天我們坐快船沿江而下,以一艘船先行數里探路,遇上他們設下的關卡就上岸繞過,而後再登船。一路快行,十來天後便能抵達東境,這是最快的方法。」景歌見她眉頭緊蹙,心急如焚卻又不敢說出來,也就不再隱瞞,把計劃告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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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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