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無話可說

第一百零五章:無話可說

?夜深,而未央宮中的一處偏殿燈火仍是亮著。

大秦王朝中最有權勢的兩位女子正在說這話,眉宇間頗有憂色。

「如今這情形,你有何看法?」那婦人一身素白褻衣,有些疲憊地問道。

她本想與齊國聯姻對抗西涼,不料齊國派來的兩位王子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自己親生女兒遞上的酒水毒殺,另一位公主也在混亂中被刺死。

「倘若東境交戰,西涼必然會進攻雁門關。我們腹背受敵,周遭小國也會趁亂反叛,到時大秦將陷入極度危險的境地。」上官君月微微皺眉說道,她心中也憂慮重重,此番變故,出乎她的預料。

「不想小公主竟會做出這等事來。」變故發生后,李瑤被武后囚在宮中。

「唉,自然不是瑤兒刻意為之,不過是被西涼賊子利用了。」武后嘆了一口氣,事發后李瑤也嚇懵了。她了解這個女兒,雖刁蠻任性,但不會做出這種事,分明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調換了酒水。

「如今當務之急是派出使團到東境去,告知是西涼的陰謀,說服齊王息兵。」上官君月說道。

「三言兩語,不一定就能說服齊王了。」武后說道。

「齊王身邊必定也有遠見卓識的謀士,能想明白前因後果,知道我們大秦沒有傷害齊國王族的理由。」上官君月沉吟片刻道。

「話雖如此,但齊王正值悲痛,未必就能聽得進去了。」武后說道,臉色憂色愈濃。

她向來喜怒不露,唯獨會在上官君月面前不加掩飾,因為她信任上官君月,覺得她跟自己是一類人,而且她很聰明,很有能力。

「這就要靠派出去的使臣了,能憑三寸之舌說服齊王,使我大秦免遭兵禍。」上官君月站起來說道。

「朝中上下何人能擔此重任?」武后詢問,心中也在思慮派出去好。

上官君月搖頭,她腦海中閃過帝都之中的所有官員,並沒有找到適合的人選。

「便是找到了適合的人選,能否平安抵達東境都很難說。此行必定是艱險重重,其中緣由,想必娘娘也清楚。」上官君月沉聲說道。

武后聞言也是沉默不語,她心中自然明白。如今表面上她是大秦的主宰,可實際上,她所能掌控的僅僅是帝都這一畝三分地。

大秦有三大軍團,西北軍團遠在數千裡外的雁門關鎮守,難以調動。

另外兩大軍團分別掌控在上官俊宏和郭元嘉手中,上官俊宏表面上還算是聽從朝廷的。而郭元嘉卻是站在二王子那邊。

大將軍是帝國最高軍事統帥,直接聽命於秦皇帝,或者是戰時由皇帝任命的兵馬大元帥。雖然如今是武后攝政,但武后並非真正的皇帝。她的話,三位大將軍可以聽,也可以不聽。

如今已是暗潮湧動,發生了這樣的事,那些心懷鬼胎的王子們正好可以藉此施壓,迫使她下台,交出政權。必定會暗中阻撓,不讓使團順利抵達東境。

倘若齊秦因小公主無道之舉而交戰,武后所需要承擔的壓力難以想象,斷然無法繼續主政。

想到這裡,武后的目光驟然冰寒。毒殺齊國王子這般惡毒的行徑未必就一定是西涼做的了。

可要真是大秦那幾位王子中的某位,不顧大局,為了逼迫自己下台便做出這等事來,也未免太讓人寒心了吧。

她心中冷笑,若是西涼做的還好。如若不是,大秦的江山豈能交給這樣的宵小之徒。

除了以上顧慮之外,還有西涼和趁著齊秦對峙捲土重來的吳國,他們若是得知消息,必定也會派人截殺使團。

朝野內外,反對自己的勢力眾多,如此一想,自己派出的使團真是不見得能輕易到得了東境。

「這殿堂,悶得很,陪本宮出去走走吧。」武后說道,她覺得有些心煩意亂,想要出去透透氣。

「啟稟娘娘,有西北軍加急快報。」武后剛剛起身,便有太監小跑著進來。

武后和上官君月心中不由得微微一緊,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西北邊境又來快報。可別又傳來什麼壞消息了。

武後接過信報,打開一看,臉上憂愁之色竟然消散了不少。

「嗯?難道竟是喜事?」上官君月看著武后表情變化,問道。

「好個楊威,西北軍,大破敵!」武后臉上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把手中信報遞給上官君月。

「不想在這種時刻,竟是楊威立了大功,送來捷報,讓本宮有喘息之機。」武后心情好上了不少,西北軍大破西涼,短時間內西涼難以再威脅到雁門關。如此一來,即便是最壞的情況,齊秦真的交戰了,也沒那麼糟糕。

「是前天夜裡的事,楊威竟然出關擊潰的西涼四十萬大軍,燒毀糧草和攻城器械無數,當真是讓人意外呀。」上官君月看著手中的捷報說道。

「確實是意外之喜。」武後點頭道,寬心之餘她又有些奇怪,「楊威平素謹慎,這次怎會這般有膽魄,揮師出關了。」

上官君月再仔細看了一遍信報,上面附有諸多戰將的名錄和功績。

「因為那個人,此時在西北軍中。」上官君月平靜地應道。

父親曾說過,楊威的性格最是穩重,絕不會冒一丁點的危險。三年來一直閉關不出,而他才去西北巡視,就傳來捷報。雖然信中沒有提到他半個字,但這場大捷絕對跟他脫不了關係。

「那個人是誰?」武后眉頭在不知不覺中微微鎖起,她心中已經隱約猜測到了。

「景歌。」上官君月緩緩說出這兩字。

果然是他,她的臉色幾般變幻,最後漸漸沉了下來,原先的喜悅蕩然無存。

「走吧,去透透氣。」她率先走出宮殿,聽到那個名字,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心情微妙而複雜。

上官君月跟著她出到御花園中,她下意識地抬頭望望天空,僅有一縷牙月掛在樹梢上,灑落著微不可見的光芒。

她緊了緊衣服,想起今天是臘月二十六了,還有四天便是除夕。

他呢?還撐得了多久?算算日子,他身上的隱疾此時應該已經發作了吧,想必虛弱得不成樣子。

「嗯哼?」武后回過頭來,猶豫了片刻后還是從袍袖中抽出一條絲帕遞給上官君月。

天色很暗,幾乎不能視物,但她還是看見上官君月微微仰起的眼眶中泛出了一點淚光。

「想起了什麼傷心事?」

此時正是艱難的時刻,她本應為自己分憂解難,出謀劃策,思慮國事。但顯然她現在沒在想國事。

武后沒有責怪她的意思,只是輕輕問了一句。

上官君月不曾想到武后竟能發現她這麼細微的情緒變化,她接過絲帕,怔了一會。

「你有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上官君月問道,沒稱呼她為娘娘。

她有一種感覺,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個尋常婦人,並非是那個高高在上,野心勃勃的武后。

「有的。」武后愣了一下回答道,已經很久沒人這樣跟她說話了。

「他還在世嗎?」上官君月又問了一句,她知道現在卧在未央宮中的那位不是武后所愛。

「不在了。」武后眼中閃過一絲黯然。

「那他離世的時候,你一定覺得非常痛吧。」上官君月說道。

「痛?我沒有感覺到,可能是麻木了,也可能是習慣了,畢竟他死的時候,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夫君很多年。」武后看著遠處說道。

「我所愛的那個人,他也快要死了。」

淚珠和她的話語一樣,輕輕的,沿著臉頰滑落,在泥地悄然消融。

「那你該去見他最後一面,跟他說些想說的話語。別錯過最後的機會。」武后平靜地說道,她也不問上官君月心愛的那人是誰,「去吧。」

儘管她現在很需要上官君月,但還是讓她去。百官都以為她冷血無情,其實她並不是那麼殘忍的一個人。至少,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上官君月出了未央宮,回到首相府,也不向下面的官員交代什麼。帶著貼身丫鬟綠瑤連夜出了西城門,沿著官道驛站一路換馬疾馳。

她以為景歌仍在雁門關的西北軍中,一路上在內心默默推算著時間。

從在東境見到景歌不久后,她就已經發現景歌身患無法治癒的血疾。她窮盡畢生所學,不斷調試藥物,也僅僅是稍稍延後發病的時間。多次遣人回藥王谷中請教老谷主,也沒能找到救治之法。

她知道當世之中,自己已經站在醫道之巔,連自己都束手無策,其他人多半也是回天乏術了。

她不甘,更怨恨自己醫術不精,沒能尋出法子來。

寒風颳得眼睛生疼,她的眼淚一直止不住,沿著官道西行的路上。腦子裡不斷的閃過一道道熟悉的畫面。

那個胸懷壯志,傲骨錚錚的少年。

在庭院中苦讀經書,蟲鳴鳥叫,充耳不聞,他專心致志。

在枯林間修習武藝,黃葉紛飛,萬籟俱寂,他大汗淋漓。

和自己並肩坐在屋頂,訴說著掃清六合八荒,一統天下的遠大理想。

神采奕奕,意氣飛揚。

如今便要英年早逝了,上天當真如此不公嗎?

「小姐快別哭了,免得見到他時,眼睛紅腫紅腫的。」跟在身後的綠瑤心疼得緊,勸說道。

「他都快要死了,還怕他笑話我嗎?」上官君月說道。

「以他的性情,就算快要病死了,指不定還真會笑話你兩句咧。」綠瑤說道。

上官君月聽著心中悲傷更添幾分,但眼淚終歸還是少了一些。

見了他,可要把心裡的所有話語都說出來才好,上官君月想著。她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什麼都不管不顧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時分她在帝都八百裡外的官道上和抱著玉珏的景歌相遇。

突然就發現,自己沒什麼特別想說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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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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