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不夜村

星月退避，天將破曉。遙遠的東方那泛起魚肚白的天空，試圖努力地壓制著那輪紅日，短暫的掙扎，黎明放棄了這二者之間激烈的爭鬥，就像剛剛逃避的黑夜一樣，淡出人們的視線。

萬物睜開了朦朧的眼睛，嶄新的一天在不知不覺中開始。旭日東升，照耀在離小山村不足十里的樹林里，飛鳥因為他的召喚，從巢穴中飛出，完成屬於他一天的「工作」。

三兩聲鳥啼從樹林間傳來，提醒著地面上青草間吸shou露水補給自身的飛蟲危險的到來。陽光拂過樹林普照大地。村子上方早已是裊裊炊煙，在晨曦的關照下更添了一絲美麗，村后的青山也慢慢轉醒了。

這座小山並不高，倒像是個小土包，山上草木茂盛，植被鬱鬱蔥蔥。但卻異常的安靜。找不到一隻飛禽走獸，飛鳥魚蟲的痕迹。山腳下的小溪穿過村子正中間沿著樹林邊緣流向遠方，溪水異常清澈。清澈到站在溪邊可以看清水下每一粒細沙，溪水四季長流。村裡日常用水皆取自小溪。

村子並不大百十來戶人家，安靜祥和。炊煙已散，陽光也已不像剛才般，村人都以吃過早飯，開始準備一天的工作，男人們三三兩兩的拿著鋤頭像村子旁邊的莊稼地里走去，大家有說有笑偶爾傳來兩句通俗易懂的山歌大概意思是講男女之間的愛情吧。

孩子們有的在溪邊玩水，有的在村子間捉迷藏，婦女們拿著自己家男人前些天換下來的衣裳來到溪邊。村裡的老人們在村頭的老柳樹下，下棋乘涼，給纏在他們身邊的孩子們講那些村裡流傳到現在的故事。村裡人大家穿著都是粗布麻衣，沒有世間的華麗，卻有著這個小村獨有的安靜祥和的美。

在村子遠方的官道上，一老一小正步履蹣跚的向小村這個方向走來。孩子很小看上去也就5，6歲左右，正是圍繞著爺爺奶奶旁聽故事的年紀，亦或是睜著大眼睛聽先生講那些不懂的所謂的學問。

老人看起來年過半百的樣子，一雙長滿老繭粗糙的大手拄著在林間撿的木棍來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另一隻手伸出小指讓孩子牽著。後背背著早已吃乾淨的乾糧包。老人渾身上下已滿是傷口，有的已經結疤，有的卻還在往外滲著鮮血。

此時以是日晒三竿，太陽像是壓落了下來，燒烤著大地，老人汗流浹背，汗水流進傷口，和血水一同因為大地的吸引墜落向大地。老人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敗不堪，靴子也只剩下了一隻，還露著腳趾。反觀孩子，雖然衣服一樣有刮壞的痕迹，但還是衣能避體，腳下一雙錦靴也是完好無損，只是有些髒亂不堪。

老人的眼神因失血過多顯得無精打采，不再像以前那樣有威懾力，顯得渙散。面部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孩子雖沒受傷，看起來也是飽經風霜。因營養不良顯得面黃肌瘦，精神渙散。

沒有人知道這一老一小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他們來自哪裡。

「爺爺，我餓了。」

老人停下腳步，從後背拿出那早已空空如也的乾糧包，又仔仔細細的翻了個遍，把包翻了過來用力的向手心抖落。幾粒小石子大小的乾糧渣子掉到手心中。老人看著那幾粒渣子嘆了一口氣。他們已經斷糧3天了。

「孩子，先吃了吧。」

孩子看著老人手上的吃的眨了眨眼，費力的抬起了那稚嫩的小手抓向乾糧放入早已因為缺水而乾裂的嘴裡。老人無奈的向四周的看去，希望能找到什麼填補肚子的吃的，亦或是找點水緩解一下孩子的現狀。而此時將食物放在嘴邊的孩子看了一下老人，又將食物還給了老人道：「爺爺還是你吃吧，我也不是很餓。」

老人低頭看向孩子，正好對上孩子向上望來的目光。一老一小這樣在官道旁邊對視了一會。老人臉上漏出了笑容，卻沒有接下吃的，老人已經不知道自己多久沒有這樣發自內心的笑過了，自打那夜院子門上掛的燈籠被濺起的三尺鮮血染紅之後。便再也沒有今天這般開心過。

老人滄桑的臉上露出那幾縷皺紋寫滿了過往的經歷，對於現在的困境老人並不放在心上，年輕時經歷了很多比這困苦的時刻。在生死間徘徊，在最惡劣的環境下尋求生路，是他這種人的工作，也是習以為常的生活。此次老人雖身負重傷，但也能咬牙堅持住。可是孩子還小，將近一年的流亡生涯對於孩子來說已經很困難了，現在雪上加霜又斷糧三天了，對於一個5歲的孩子來說是致命的。而此時孩子還有這樣的舉動，讓老人發自內心的開心，高興，感覺自己和大家的犧牲沒有白費，一切都是值得的。

老人想了很多，也只是在一笑之間而已。老人並沒有接下食物。用手摸了一下孩子的頭笑著說：孩子，快吃吧，你看你的肚子已經出賣你了。此時孩子的肚子因為3天沒有進食早已咕咕直叫了。孩子用手摸了摸肚子，又看了看老人。

「那我們一人一半，不然我也不吃了。」

老人看了看孩子認真的眼神，稚氣的面龐，用稚嫩的口吻說出那嚴肅的話語，又露出了笑容。也不顧因為笑了兩次將臉上剛剛癒合不久的傷疤再次撕裂。剛要開口說話，小孩子卻喊道：「哎呀，爺爺你又流血了。」說罷趕忙伸手要去幫爺爺擦掉血跡。老人伸手擋住了孩子的小手，笑著說「爺爺沒事。來我們一人一半把乾糧吃了。」說著從孩子手裡拿了最小的一塊放進了嘴裡。

孩子見狀笑了，把手裡剩下的渣子全部放進了嘴裡，吃完后，又舔舔手。老人看在眼裡，再次發出一聲嘆息。「唉！」

孩子捕捉到了這一聲嘆氣。那早已沒有精神的小眼珠轉了轉，對老人說：爺爺，沒關係，我們馬上就會找到吃的了，咱們一路上斷糧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說我吃飽了，您要是累了，我就背您去找吃的。說完嘿嘿的笑了起來，絲毫沒有被眼前的困境打敗。

老人說：好啊，爺爺要是走不動了，就等著你背著爺爺繼續往前走，爺爺一定會把你送到村子里去的。咱們馬上就快要到了。

一老一小沿著官道又繼續上路了。一樣步履蹣跚，緩慢的前進，因為這一路的奔波早已讓這一老一小沒有一絲力氣了。之所以還能繼續走下去，是因為兩人心裡那難以磨滅的執念。以及那夜兩人親眼所見的血染長空的場景，孩子一家無一生還。

夕陽西下，太陽餘熱還在執考著大地。一老一小已經走了一天了。兩人都早已透支了。已搖搖欲墜。孩子也因斷糧斷水，那炎炎烈日昏迷多時了。老人此刻也沒有邁出下一步的力氣了，老人站在那裡抬頭望天，眼神充滿了不甘。

老人絕望了，一年的逃亡生涯，受盡磨難，只為了給主上留下最後一滴血脈。獨對三千敵，不知用身體擋下多少刀光劍影。闖過多少艱難險阻，如今已經逃離了魔爪，眼看快到達目的地了，可天卻要絕我前路。老人用盡全力，朝天大喊：「蒼天不公，天要亡我星雨閣嗎？」

老人倒下了，他已經沒有一絲力氣了。眼皮慢慢滑落閉合了。他睡去了。老人做了很長一個夢，夢見隨主出征，南征北戰，夢見以前生死與共的兄弟，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夢見那夜燈籠血紅染，夢見主上託孤，夢見生死弟兄為他擋住強敵只為了給他爭取那唯一能離開的機會。

他又回到了那晚，那夜整個山城腥風血雨。連風都帶著血腥味嘲笑著他。他看見兄弟們看著他最後的眼神，然後毅然決然的提著刀殺向人山人海的戰場。他們無畏生死。只希望多拖一秒鐘時間。為他爭取時間。他哭了，他讓大家失望了。沒有將少主安然送到目的地。

不！我要起來！為了大家。此刻已經淚流滿面的他。強行睜開了眼睛。此時面龐還是濕的。他看了看繁星漫天的夜空。眼神異常堅定。再次站了起來背起孩子朝著前方走去。

月色印照著大地。照出了一條不知終點的路。但路上的人卻有著堅定目標。為了曾經的誓言。為了星為了星雨閣。遠方的北極星如往常一樣指引著他方向。一路向北。

初曉照亮了大地。老人背著孩子走了一夜。遙望遠方，炊煙又起，老人心裡終於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他一步一步挪著沉重的身體。來到了溪邊。大口灌了幾口水。水很甜，也可能是老人很久沒喝水了吧。總之老人感覺這是他喝過最甘甜的水了。

老人又重新充滿了力量。老人拿出水壺，灌了一壺水，跑到樹下將水餵給孩子。孩子醒了。已經睡了將近一天一夜了。

孩子慢慢的睜開眼睛，遠方有座小山，綠色的。旁邊溪水潺潺。四周草木豐盛。孩子看著老人：爺爺，這是哪？我這次睡了多久。爺爺焦急的神情緩和了下來，那緊皺的眉頭也鬆動了少許。

「孩子你醒了，來先喝點水。」

孩子大口大口喝了一壺水，他已經不記上次像這樣喝水是什麼時候了。孩子喝完水。面色紅潤了不少。感覺渾身又充滿了力量，可以接著走下去了。孩子又問：爺爺，這是哪啊？

「爺爺也不知道。不過前面有炊煙，一定有村子，我們過去問問就知道了。」孩子樂了有村莊就代表有吃的，他已經很長時間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那爺爺我們快點走吧。」說完他站起來就朝炊煙下面跑了過去。跑出幾步，回頭看時發現老人傻傻的看著他。又朝四周看看。然後不顧孩子不解的表情，跑到溪邊趴下瘋狂的灌了幾口溪水。爬起來后打量了一下自己。感覺了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精力充沛，傷口也沒有之前那麼疼痛。

她眺望遠處，有一個小村莊，村后一座小山。再看看腳下溪水正是從內個方向流過來。

不夜山，星柳林，雨溪。不夜村！這是不夜村。

老人笑了。聲音洪亮「哈哈哈哈」笑著笑著眼淚從眼角流出。老人哭了，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老人朝南而跪，行大禮對著遠方。那是對死者最崇高的禮節。孩子自然不知道也看不懂。老人行李后默默站了起來擦乾了臉上的眼淚。老人回想了好多，他終於將少主送到了不夜村。他完成了任務。他沒有對不起主上和兄弟們。回頭面帶微笑的看著孩子。

「爺爺爺爺，怎麼了，快走啊，我餓了。」孩子對老人一系列的動作不解。但因為著急找吃的也沒在過問。跑過去拖著爺爺的手要趕緊朝村子方向過去。全然沒注意好幾天水米未進的自己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老人任他拽著往前走。走了一會老人停下了。蹲下來摸著孩子的面龐道：孩子，我們到了，這就是我們以後的新家。

孩子呆住了。看了看前方問爺爺：這是哪？

不夜村。

此時村子的輪廓已經映入孩子的眼帘。孩子用不符合他年齡的眼神看了好久。

不夜村，我以後的家。孩子哭了。

老人為他擦了擦眼淚，用力抱緊了孩子。

老人又一次掉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