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囚 心

100 囚 心

?血順着指縫蜿蜒而下,落在暗色的蟒袍上泛起幽光,我斜倚宮牆看着不遠處手拿火銃的少年,眉頭緊蹙,「你……怎麼在這兒?」

「九叔!」弘曆緊著幾步到了跟前,伸手扶住胤禟,眼見他頸子上的傷口,趕忙回頭沖隨侍喝到,「還不趕緊傳太醫去……」

「去絳雪軒吧,這麼晚了我不想驚動額娘。」我沉聲說道。

「喳!」弘曆隨侍忙不迭的跑了開去。

我藉著弘曆的力道,附身將黑衣人的面罩撤去,「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胸口中槍此刻已是奄奄一息,只看着胤禟並不答話。

「你今兒必死無疑,我卻不信你沒有半個親人,若是說出主使之人,爺倒可以放他們一條生路,否則自然有人給你陪葬!」我居高臨下的看着黑衣人,「你這身武功着實不錯,身處內廷當知爺可不是好惹的!」

我這裏正待黑衣人答話,卻不想呼啦啦自永巷奔來巡防的御林軍,為首者幾步到前附身行禮,「屬下等見過王爺、貝勒。」

看着突然而至的這些人,我沒有搭話只死死盯住躺倒在地的人,「說!」

「你該死!」黑衣人亦是死死盯住胤禟,「可惜……」

「九叔。」弘曆看着胤禟陰沉的面龐,心下暗驚,「眼下還是處理一下您的傷,這廝交給侄子,定會給九叔一個道理。」

我抬眼看他,又環顧四周,深吸一口氣,知道眼下什麼也是枉然,只微微頷首,「這人交給你了。」

「還不將人拖下去,若是死了,小心爾等吃飯的傢伙兒!」弘曆沉聲吩咐道,「再則,若是有人透出半點兒口風去,那便不是死字可了!」

「屬下等明白!」眾口一辭,再無二話,那黑衣人瞬間便被帶離永巷。

待到一切歸於沉寂,我輕輕桑開弘曆,「我這裏並無大礙,你先回去吧。」

「九叔?」弘曆不解的看向胤禟,「要不要侄子傳個太醫過來瞧瞧?」

「天快亮了。」我抬頭看看天際,微微一笑回道,「正月初一就傳太醫瞧病,太不吉利了,我是生意人不想觸霉頭,一點兒小傷還要不了命的。」

說罷,邁開步子向著絳雪軒的方向走去,再不理會身後的弘曆。

弘曆眉頭微蹙,看着緩步而行的胤禟,這個傳說中一笑傾城的九阿哥、寵溺子女的九皇叔、陰狠好色的睿親王,「九叔,到底哪一面才是你真實的樣貌呢?!」

遇襲的結果就是我最終沒有住進絳雪軒,而是堂而皇之入了養心殿的暖閣,其實我很抗拒這樣的安排,以前這裏是我和胤禛之間的一方天地,可如今他放着乾清宮不用,選了這裏當寢宮,把我安置在這裏實在有些……不倫不類……

「出了正月我就回府了,住在這裏實在是……」看着炕幾對面的人,我禁不住開口抱怨道,「名不正言不順。」

四爺看着懶懶窩在綉墩上的胤禟,嘴角帶了一絲笑意,「嗯,還不錯。」

「什麼?」我疑惑的看向他。

「我以為你會說過了十五就走呢?」

「呃……」

「還有咱們之間名不正言不順的事情還少嗎?」

「呃……」手扶額角我起身用手壓住他正在批閱的奏摺,「說實話,我想聽實話。」

四爺停下手中的筆,坐正身子,握住胤禟的手緩緩說道,「安全!你的安全比一切都重要,遇襲的事情還需要查清楚,再等些日子吧,等我確定一切無虞,自然讓你回府。」

「你在懷疑誰?眼下京城之中還有何人敢傷我?」我將手抽出,略帶揶揄的看着他繼續說道,「比你大的可就只有一個人了啊!」

「信我!」四爺側首看着胤禟頸間的傷痕沉聲說道。

我未再答話,只淡然一笑躺回綉墩,拿起枕邊的書冊默默看了起來。

四爺靜靜看了胤禟片刻,繼續垂首批閱奏摺。

靜謐的暖閣中沒有尷尬、沒有隔閡,只有淡淡流淌著的安然與舒適,彷彿這多年的等待與掙扎,就是為了此一刻的歲月靜好……

「爺,」宇成輕聲喚道。

我並未睜眼,回道,「皇上去永和宮請安了?」

「是,高無庸也不在此處。」

「查出來了?」

宇成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道,「爺還記不記得當年除夕夜在擒藻堂那晚的暗衛……」

聞言,我睜開雙眼,冷冷說道,「那些被咱們處置了的暗衛?」

「是,襲擊您的就是其中一個的哥哥,兄弟二人同在宮中當差,想是知道了當年之事,為自己的兄弟報仇來了。」

「知道?如何知道?」我坐起身略作沉吟,「咱們的人手腳自然乾淨利落,問題出在哪裏?」

「那天,在場的除了奴才,還有一個人您不記得了嗎?」宇成神色晦澀的說道,「高總管……」

「既然是他,為何這事兒又牽扯了永和宮?」

「估計皇上當時被您給氣的……忘記曾經有過這麼一檔子事兒,」宇成看了看胤禟的臉色,繼續說道,「再者,德妃娘娘曾掌內宮事可調配御林軍,所以您遇襲皇上自然會往那裏探查,而且娘娘拒不受封與皇上慪氣,尋您晦氣也是……」

「高無庸……到底要做什麼?」我喃喃自語,「那弘曆呢?」

「四阿哥那邊兒,火銃是除夕夜皇上賞的年禮,此後因為救了您又得了皇上的封賞,奴才眼下還沒查出來他是否牽涉其中。」

「他那邊兒先放放,給我多注意永和宮的動靜,看來有人要借我引出太后、皇上不和,既如此咱們也別浪費了才好。」

「您的意思……」

「德妃終究是太后,旁的她或許管不著,但太妃們可是……」我起身洗漱,阻了宇成,自顧自取了冷帕子凈臉,在這裏需要的不是溫暖而是時刻的清醒,「咱們順水推舟把額娘送出宮去,只有在五哥那裏我才能放心。」

宇成隨即明白了胤禟的用心,「這件事兒爺只要跟皇上開口,定是準的,為何還要如此大費周章?」

「宇成,人總有些事情若不做心裏一輩子都無法釋懷,對於這位未來的太後娘娘,我總是有一口氣要出上一出的。」

將帕子扔回銅盆之內,我眼含霜氣緩緩說道,「他有的母子孝義要全,可我的兄弟之悌就能不顧?更何況德妃與我之間的那些帳是要自己來算才痛快!」

手扶胸口我斜倚在宇成身上,「去跟皇上說我不舒服,需要唐秋蘭進宮照料。」

「奴才明白。」

對於唐秋蘭進宮的請求,四爺並未多說什麼,只是即刻便將人接了進來安置在絳雪軒,我平日沒事除了在養心殿陪着四爺便是去絳雪軒坐坐,倒也過得安然自得。

雍正元年,新帝晉封康熙后妃,德妃雖封為太后卻再三請辭不肯移宮,而宜妃亦晉位太妃,四福晉正位中宮后第一次攜後宮諸人覲見太后,便吃了閉門羹,立在寒風中聽着永和宮中宜太妃被申飭,那聲嘶力竭的喝罵和質問讓所有人面面相覷進而膽戰心驚,唯有皇后攙扶了踉蹌而出的宜太妃……

此後,宜太妃便一病不起,三日後太醫院查出太妃中毒,睿親王跪在養心殿外一整夜,終求得恩旨上准太妃出宮由恆親王奉養,同時恩旨出宮的還有惠妃及定妃,惠妃由廉親王奉養、定妃由履郡王奉養。

那一夜,依舊是風雪漫天,跪在養心殿外的胤禟恍然間又想到回到了暢春園的那晚,嘴邊牽起自嘲的笑意,原來兩代帝王都是那麼喜歡生自己的氣,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不是嗎?為什麼一定要按照你們的規矩辦事呢?

「胤禛,你別怪我……」喃喃自語着,我知道此一刻殿內人同樣不好受。

養心殿內,四爺看着窗影外依稀的人影,輕聲問道,「他還跪着?」

高無庸一邊為皇上換了熱茶一邊說道,「回萬歲爺,九爺還跪着。」

「多久了?」

「差不多……兩個時辰了。」

「太妃的毒已經解了?」

「絳雪軒的唐姑娘已經和王院使一起解了宜太妃所中的毒,太妃再服兩副湯劑便可痊癒。」

「將永和宮內的人撤了吧,他要做的已經做了……」

「喳!」

「胤禟,你為何要逼我……」

高無庸沒有吭聲,只是默默退到暖閣之外,眼神中閃過一絲笑意,原來有時候太聰明也會自誤啊……九爺,這一次你的釜底抽薪已經讓皇上心中起了波瀾……

三個時辰后,我終於聽到了殿門大開的聲音,錦簾挑開映出的光暈襯在四爺的身上,竟然如此的溫暖俊美,我強撐著笑道,「這樣不行啊,我的皇上,心不狠怎麼行呢?!」

四爺緩緩走到胤禟身邊蹲下身,看着他蒼白的臉龐,終是輕嘆一聲,說道,「聖旨已經在書案之上,你額娘和惠太妃明早就會出宮。你果然心狠,就連自己的額娘都敢算計。胤禟,即便如此對你……我也無法狠心。」

「別怪我,胤禛。」我伸手牽住他的衣袖,目光澄明的看着他,「謝謝你的不忍,這一生不要對我狠心……」

四爺用力將胤禟扶起,俯身替他撣去膝蓋上的殘雪,「那你的心呢?」

「我的心你都看的清楚明白,」我將他拉起來,用自己並不溫暖的手握住他,「你的紫禁城我來陪,這裏你是我唯一的牽掛,而額娘有五哥照顧就好……」

四爺回握胤禟,看着他唇邊淺淺的笑意,鳳眼中的殷殷真切,瞬間將自己心中的*點燃……

瘋一回吧,這座城禁錮了自己太多的喜怒哀樂,這多年看着胤禟和別人做的那些不羈之事自己內心其實是羨慕的,甚至很渴望有機會和他一起瘋一回……這樣清凈的雪夜、這樣靜謐的紫禁城、這樣的自己,還有什麼不瘋一次的理由呢?

思及此,四爺拉着胤禟向殿門跑去,「誰都不許跟來!」

我懵懂的隨着四爺踉踉蹌蹌向外跑去,看着他眼中突顯的神采,禁不住開口問道,「你這是……」

「陪我跑一次。」四爺回首沖着胤禟笑道。

會心一笑,我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隨着他的步伐快跑起來,記憶中那一年的夜奔讓自己第一次陷在他的吻里,那時的養心殿還只是一座被閑置的殿閣,那時還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和他走到今時今日……那就一起瘋一次吧……

一路跑到了擒藻堂,四爺沒有容得胤禟說一句話,吻便瘋狂的落了下來,依舊是書香瀰漫,依舊是錦袍落地,依舊是抵死的糾纏,不同的是此一刻兩顆心是完全契合的,是毫無旁騖的……

「胤禟,我要把欠你的都還給你……」

「好……」

「胤禛,你我這一世的緣分不論好壞都是從這裏開始的,那就再從這裏重新開始吧……」

「好……」

胤禛,你不知道從我來到這裏,我就一直想要離開這座繁花似錦的宮城,到最後我幫很多人離開,卻獨獨讓自己陷落在這裏……畫地為牢,為你甘之若飴……

「胤禛,我的心被你囚了……」

聞言,四爺再次封住胤禟的口,用自己的狂熱將二人點燃……卻不知自己眼角的濕潤,已經讓胤禟徹底淪陷,再也不能自拔……

御花園

「皇上,您究竟要如何安排九哥?」允祥躊躇良久終是問道。

聽到允祥問胤禟,四爺眼中轉瞬便帶了幾分柔然,「朕還沒有想好,暫時還不想放他出宮。」

允祥心中一凜,這多年四哥還是沒有變,即便身為九五之尊對於這位九哥真是……「唉,臣弟也知道皇上的心思,可終是要顧及百官議論,更何況太后那裏因為太妃們離宮還在和皇上慪氣,您總是這樣……九哥那裏也不好做啊。」

「十三弟,你當年拚命十三郎的名號難不成已經丟了?」四爺禁不住開口揶揄道,「朕之所以准許太妃離宮,是覺得自己對不起胤禟。」

「怎麼?」允祥聽到胤禟二字心裏雖有幾分不悅,卻沒有露出分毫。

「朕不該懷疑他。」四爺徐徐說道,「他遇襲受傷,很快就將唐秋蘭傳進宮來,朕一直怕他想對皇額娘不利,尤其是宜太妃當着皇后等人受辱之後,朕更是提心弔膽,一方面永和宮畢竟是朕的額娘,另一方面太妃受辱朕又心疼胤禟。」

「皇上沒想到,九哥根本就沒對太後下手,而是……」

「朕當時已經派人時刻監視着唐秋蘭和永和宮,只想着他沒機會下手就好,結果中毒的卻是宜太妃,」四爺說到這裏禁不住苦笑一下,「當真是出乎朕的意料,他把陽謀玩到了極致,讓朕不得不順水推舟,應下他所求。」

「那皇上還要九哥在殿外跪了那麼久?」

「朕在生氣,既生他的氣也生自己的氣,氣他有事只會自己想辦法,氣自己到現在還需要他為朕周旋解決難題,更加氣自己竟然會懷疑他。」

「宜太妃中毒也算是給皇額娘提了一個醒,胤禟想做的事情就一定會千方百計做到,尤其是傷了他身邊的人,而且如今也沒有了皇阿瑪的制約,朕為了賢名更不可能剛剛繼位就懲戒自己的兄弟。」

「所以,太后就不敢再推拒皇上的晉封恩旨,畢竟缺少皇帝支持的太后和廢妃其實沒什麼差別,更何況還有十四弟需要照拂……」

「你說的沒錯,皇額娘之前一直因為朕繼位之事氣惱,人在火頭上難念心浮氣躁,如今有人給她潑了一盆冷水,自然就想明白了。」

「……」允祥此一刻竟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原來如此……好聰明的九哥。

「放宜太妃出宮,胤禟才會安心留在朕的身邊,這是朕欠他的。」

「臣弟明白了,既如此臣弟先行告退。」還能說什麼呢?九哥,你當真配得起天子,也只有你才配和他共用一個「胤」字,我……羨慕你啊!

養心殿,暖閣

「皇上還沒回來?」我一邊翻著書冊一邊貌似不經意的問道。

宇成看着胤禟禁不住笑道,「我的爺,皇上不過和十三爺去御花園走走,你這都問了幾遍了?」

我用書冊輕敲他的帽檐,笑罵道,「又敢揶揄自己的主子了是吧?皇上這陣子賞賜的銀子不少,你是不是錢袋子太鼓,需要爺幫幫你了?!」

「奴才哪兒敢啊?」宇成略作委屈的回道,「這不是沾了爺的光,奴才都念著爺的好呢嘛!這銀子爺就別惦記了,你就惦記着萬歲爺就好。」

「滾遠點兒,爺看見你就心煩。」

「別啊,我的主子爺,奴才滾遠點兒,誰伺候您那,您就為了用個順手也別趕奴才啊!」宇成趕忙跪伏在胤禟腿邊抬手輕輕敲打起來,眼神卻掠過窗欞,「爺,人走了。」

「被你噁心走了。」

「爺!」宇成略帶無奈的看向胤禟,「這個時候您就別打趣奴才了,皇上好不容易出去一次,你就容奴才跟您說句話吧,不然側福晉那邊奴才也不好交代不是。」

「說吧。」我繼續看書,宇成繼續捶腿,從外面看沒有任何異常。

「側福晉請爺示下今後您打算怎麼辦?就一直這樣在宮裏也不是個辦法,走還是留要早做打算。」宇成輕聲說道,「如今前朝對您……多有議論,貝子那裏貌似心裏有些想法,側福晉也不太好說什麼,還請爺要想好應對。」

「還有嗎?」

「雲秀那裏請爺放心,雖有李衛掣肘但咱們的人眼下還沒有什麼影響,該佈置的都按照您的吩咐做了。」

「知道了。」

「太妃已經安頓好,五爺也請爺放心。」

「那個襲擊我的侍衛呢?還活着嗎?」

「人已經死了,四阿哥那邊還沒開審人就沒了,皇上也沒說什麼,自然就不了了之。」

「他家人那邊可有安撫?」

「奴才遣人送去了五百兩銀子,側福晉做主把京郊的幾塊良田轉給了他的父母,有中間人出面,和咱們府上牽扯不上。」

「唐秋蘭最近如何了?」

「太妃出宮后,她就在絳雪軒住着,平日裏也不出來走動……您……」

「也是時候和她好好聊聊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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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煙花(清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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