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王公子當真對郭甜甜沒興趣嗎?」有人不相信地問。

「當然,我可以發誓,王公子是個正人君子,他一心想念著清清姑娘,手指上還戴着他與清清姑娘訂親時的金指環,完全不受那個狐狸精所誘惑。」

說也奇怪,王之鐵鮮少給石婆子好臉色看,石婆子反而一味地袒護他。或許是因為郭甜甜太美,易遭同性嫉妒,尤其對早早被迫將青春埋葬的石婆子而言,一位又美又嬌的姑娘還能同時擁有幸福,是件不可原諒的事,因為那將會凸顯出自己有多麼不幸!

就這樣,在石婆子的謠言散播下,郭甜甜害死姊姊,欲奪姊姊的未婚夫的狐狸精形象,可說已深植人心。

由於郭清清的生死成謎,去年王之鐵並沒有赴京趕考,為郭甜甜「禍水紅顏」的罪名又添了一項明證。

然而,竹籬內的兩人照樣過着吟風弄月、琴棋書畫的生活,渾然不覺謠言已傳得滿天飛。

春日風光好,鳥語花香,觸動人們的情思,連落花飄落水面,隨水漂流而去,都感覺極為浪漫。

王之鐵吟道:「『山光照檻水繞廊,舞雩歸詠春風香;好鳥枝頭亦朋友,落花水面皆文章。蹉跎莫遣韶光老,人生惟有讀書好。讀書之樂樂如何?綠滿窗前草不除。』」

「嗯!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表哥確實很有書生格。」郭甜甜的眼中閃著愉悅的光芒,「可惜呀!『此身合是詩人未,細雨騎驢入劍門。』」

他微笑地沉思。「你故意曲解陸遊詩中的含意,此劍門非彼劍門,不通、不通。」

「一般人光看表面上的字意,反而能猜中你的真實身份。」她望著錶哥的一雙大手,眼中閃爍著狡黠的笑意。

他怔了怔,隨即笑了,「幸好這個小地方也沒幾個讀書人。」

「你別起了驕矜之心,村前私塾里的先生孫奇遇,可真是一位飽學之士,我看若不是缺盤纏,上京應考應該沒問題。」

「我看不是這麼簡單,小妹看人的眼光尚有待加強。」王之鐵神色一正,說道:「我跟奇遇兄很談得來,若只是單純的缺盤纏,我很樂意資助他;問題是他無心於仕途,他說自從愛妻去世后,他便無心遠遊,只想守着女兒長大。不過,我總覺得奇遇兄的來歷不像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單純。」

「表哥,你思慮太過了。」郭甜甜不以為然地道:「像美心那麼可愛的孩子,難怪孫大哥會捨不得離開她,而且,美心小小年紀就沒了娘親,真夠可憐的,他這個做爹的想加倍補償她也很合乎常理。」孫奇遇的女兒孫美心才七歲,兩人相依為命的過生活。

「甜兒,若奇遇兄真的無法忘情死去的愛妻,那他應該留在故鄉,掃墓也比較方便,不是嗎?」

「或許是怕觸景傷情。表哥,就像你以前跟我說的,人只要活到某個年齡,難免會有不願被人觸碰的傷痛。」郭甜甜這個好學生馬上把聖人之言搬出來吟誦,「『耳不聞人之非,目不視人之短,口不言人之過,庶幾為君子。』」

「好、好、好,是愚兄失言了。」王之鐵失笑的道。瞧他做了什麼好事,竟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在外人眼中,王之鐵對小表妹郭甜甜非常疼愛,甚至親自將滿肚子的詩詞歌賦及聖人之道全數傳授給她,兼以琴棋書畫陶冶她的性情,培養出郭甜甜一身文雅、出塵的氣質。

其實,王之鐵心裏有數,端看外表,郭甜甜實在是引人遐想,桃羞杏讓、冰姿傲骨,而如此佳人理所當然該擁有善解人意、聰慧靈巧的心思?

哦!不,沒有人比王之鐵更清楚,郭甜甜空有聰穎的外貌,其實是個沒啥心眼的憨直姑娘。他實在很難相信,居然有人的外表與內在差那麼多,而她偏偏又是他的小表妹,既然她先天不足,後天總可以「培養」出一點氣質吧?所以,他努力的教她讀書,死背也要給他背起來!

總算蒼天不負苦心人,如今的郭甜甜不但氣質出眾,也稍具「內涵」,唬得過一般人。

今年的元宵節,兩人也是簡單的過,沒有到城裏瞧燈會、猜燈謎,因為王之鐵從不愛湊熱鬧。可郭甜甜骨子裏其實喜歡熱鬧,卻被王之鐵教育得不得不大家閨秀一點,但本性難移哪!兩天前她便跟孫美心約好了,今夜十八是燈會的最後一日,非去大開眼界不可。

太陽剛下山,孫美心便來找她。

「甜姊姊,聽如意說今年的燈會很好看呢!」小女孩比手畫腳的轉述,「有五彩琉璃燈,和各式各樣的荷花、牡丹、石榴花燈,屏風也很好看,上面畫了嫦娥奔月、玉兔搗葯、西施採蓮,還有一種很美麗的白玉壺燈,不過,大家都說最稀奇的要算是『走馬燈』了,那上面的人物和馬匹會不停的轉動,不曉得有多好看呢!」(註:早在元代,已能製作走馬燈。)

郭甜甜與她相視而笑,「哦!原來是如意說的,難怪你非去不可。」金如意是私塾里的一名學童,和孫美心兩小無猜。

「才不是啦!」孫美心連忙否認。「就算他不說,我也會陪甜姊姊去,順便查證一下他有沒有在吹牛。」

郭甜甜搖搖頭,「好啦!好啦!我們走吧!」

孫美心一手牽住郭甜甜,一手伸向她爹說:「爹,你陪我們去。」

「不了!」孫奇遇看了王之鐵一眼,笑道:「我在這裏喝茶賞月,等你們回來。」

孫美心跺跺腳,她一心想撮合她爹和甜姊姊在一起,誰知她爹是個不解風情的書獃子!她要甜姊姊當她的娘,才不要住在她家隔壁的石婆子的女兒玉蘭,對她爹獻殷勤呢!

沉酣在冷月星空下的王之鐵與孫奇遇,搬出茶具和竹椅,夜風微涼,帶來絲絲寒意,但他們似乎都毫不在意,「寒夜客來茶當酒」,有了爐火香茶,這個月夜顯得格外清幽可喜。

孫奇遇看着茶碗中的龍井茶葉形如碗釘,沖泡后茶葉成朵,一芽一葉,朵朵直立,而且湯汁碧澈,清香撲鼻,分明是龍井中的極品。

「之鐵兄果然不是普通人。」孫奇遇擱下茶碗,慢條斯理的說。

「奇遇兄何出此言?」王之鐵挑了挑眉毛,不自覺的撥動一下左手中指上所戴的金指環。

「極品龍井茶十之七八進了皇宮或王公大臣的家裏,餘下的二三可說貴如黃金,若非極有來頭的富貴人家,只怕也消受不起。由此可見,之鐵兄的身家來歷不似一般人。」孫奇遇的臉上帶笑,可眼中所進射出來的光芒卻極為精明。

王之鐵回以一笑,「王某別的嗜好沒有,就喜歡喝點好茶,即使傾其所有也不在乎。」他臉上的那抹笑帶有嘲諷的意味。「算來奇遇兄也是個行家,一入口便知是極品龍井茶,真是奇人。」

孫奇遇乾笑一聲,「我的長處不多,就是記性好。我在京城待過一陣子,有幸喝過一次,那股清香至今難忘。」

「你過謙了!舍妹對你可是讚不絕口,一直可惜你沒參加科舉,知道你為了幼女而放棄進京赴考,愈發敬重你的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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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漢的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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