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列車

又是一年春來到，柳絮滿天飄。

沈勝天發現姐姐透過門縫向他的屋子裏面看了兩眼，更加努力地開始複習，準備迎接高考。他知道姐姐最大的兩個心愿一個是讓他正常，這個很難。另一個是讓他能考上大學，實現她自己渴望不可及的夢想。

幾個月過後，沈勝天接到了秦皇島燕山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今天他和姐姐沈月欣都醉了，喝了很多。姐姐是哭着跑回房間的，他知道那是喜悅的淚水。

開學前的幾天，沈月欣發狂似的到處採購，給沈勝天買着衣服，不停地叮囑著：「小天，到了外面不比在家，沒有人會再照顧你。爸爸媽媽走後留下了兩萬塊錢，姐姐這幾年多少也存了兩萬，這些錢都給你帶上。這就是你這四年大學生活的生活費和學費了，到外面省著點花。如果住不慣宿舍，就自己出去找個房子住，別住平房，找個樓房，你不會生火，別冬天中了煤氣。有事就給姐姐打電話，放假的時候早點回來，姐姐給你做好吃的。在外面別和同學打架，別去海里游泳，別喝生水。還有就是別和同學打架。」

沈勝天對姐姐沈月欣說道：「姐姐，你已經說過一次了。」

沈月欣伸出手在沈勝天頭上拍了一下，笑着說道：「臭小子，翅膀硬了是吧，要出門了，敢跟你姐頂嘴了。老實聽着！」

沈勝天點點頭，沈月欣繼續說道：「小天，把葯斷了吧，自己出去租個房子方便很多，再說秦皇島算是海邊城市，要比咱們這裏溫度高些，你也不用再穿棉褲了。衣服既然薄了，那就不存在灑到褲子上的問題。」

沈勝天點點頭，看着姐姐沈月欣那兩隻有些發紅的眼睛說道：「姐姐，今年你也已經二十六了，該考慮你自己的事情了吧，我希望你能夠找個好男人。」

沈月欣笑着向沈勝天說道：「姐答應你，不過你答應姐的事情也要做到。明天就是你上學去的日子，姐怕傷心，就不去送你了。小天，今天下午穿上新衣服和姐去照張相片吧。」

晚飯非常豐盛，沈勝天喝了很多酒，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到自己的小屋的。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一張紙條擺放在他的桌子上。

紙條上寫着：小天，姐姐上班去了，你在外面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看看牆上掛鐘顯示的時間，距離火車發車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沈勝天帶着行李仔仔細細地在家裏看了一遍后，鎖上了大門直奔火車站而去。

「嗚」火車的鳴笛聲中，車輪緩緩開始移動。看着車站上漸漸向後移動的站牌，沈勝天的雙眼掃視着站台上送行的人們。他知道姐姐一定在人群之中，這是一種心靈上的感應。

列車的速度越來越快，沈勝天目光獃滯的看着外面呼嘯而過的建築，就在剛才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火車站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一直都在注視着他。看着姐姐那滿眼淚水的眼眶，沈勝天感覺心頭彷彿被一塊大石重重的壓着。這些年來，姐姐為了他早早的參加了工作，省吃儉用，終於完成了父母的託付。姐姐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是他為了這個家庭承擔責任的時候。

感覺着眼中的那種酸酸漲漲的感覺，沈勝天爬上了自己的中鋪，將頭轉向裏面，任憑眼淚悉悉索索的落了下來。他的手緊緊地攥著床鋪邊上的護欄，回憶著買車票時的情景：姐姐，我不怕累，就十四五個小時的火車，有張硬座就行。

小天，硬座怎麼行呢？這麼遠的路程，身體會受不了的，再說還有這麼大的兩個書包要帶。聽姐姐的，以後姐姐不在你身邊想照顧你也辦不到了。

卧鋪車廂內大多數都是前去上學的學生和他們的家長，這些人之中就有一個和沈勝天同校的女同學。

在沈勝天上車的時候陳雅莉就發現了他的存在，對於沈勝天整個學校沒有一個不認識他的。不客氣地說，在沈勝天念書的學校他說話比德育處主任說話還好使，因為他從來不講道理，喜歡用拳頭指揮人。儘管後來有所收斂，不過那已經是惡名遠播的時候了。

十七八歲的孩子正是充滿幻想的年齡，陳雅莉和所有的同齡人一樣也崇拜英雄，無數次在沒人的時候刻畫着自己白馬王子的模樣。英俊瀟灑，極酷又帥，敢作敢當，強大，細心，浪漫。至於家身和錢財這些最實際的東西反而還沒有思考過。

因為不是同班，陳雅莉沒有和沈勝天接觸過，之所以今天會這麼注意到對方完全是因為沈勝天剪了頭髮換了衣服，整個人彷彿脫胎換骨一樣，讓她的感覺變的清新。

「雅麗，在看什麼？」陳雅莉的母親向女兒問道，她發現自己的女兒在火車開動后就一直再盯着對面的男生看，而且還會不時的笑一笑。

陳雅莉非常小聲的對母親說道：「媽媽，咱們對面中鋪的男孩就是我們學校的沈勝天，算是大哥級的人物，校外的混混都不敢招惹他。這個人在我們學校就是一個傳奇，期中考試清一色的五十九分，期末考試百分之百的六十一分。據他初中的同學說自從初一開始，這個成績就沒有改變過。這還不算什麼，最讓所有人吃驚的是這次高考在文科的四個班裏面他的高考成績全校第三。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學的，每天他都瘋玩亂鬧，只要我上街，基本上都能看到他在大街上亂逛，身後還跟着一群高一高二的小屁孩。」

陳雅莉的母親聽着兒女的介紹，不禁也對眼前這個男孩刮目相看。根據她的經驗眼前的男孩正在適應着離開親人的過程，因為他的肩頭偶爾會**幾下，很明顯是在一個人偷偷地哭泣。

作為一個善良的女性，忍不住想關心一下女兒口中的傳奇。她站起身來，從書包中掏出面巾紙，敲敲沈勝天的床板安慰著說道：「小夥子，第一次離開家吧，想家時難免的，下來跟阿姨和雅麗說會話。雅麗說你們是一個學校的同學。」

沈勝天翻過身看看陳雅莉的母親，然後有用詢問的目光看看正一直盯着他看的女生，發現頭腦中沒有任何印象。正準備拒絕的時候，陳雅莉站起來用清脆的聲音對他說道：「你好，沈勝天，我是八班的陳雅莉，可能你沒有見過我，不過既然坐在一個火車上，不如下來陪我和媽媽說說話，也好過一個人獨自傷心。」

「謝謝阿姨，我沒事，就是上車的時候看着姐姐的身影有些難過，現在已經好多了。您這是送陳雅莉上學？」沈勝天非常有禮貌的向陳雅莉的母親說道。

陳雅莉的母親看着眼前的男孩，感覺到他有一種同齡人身上沒有的滄桑感和成熟感，完全不像女兒所說的是大哥級的人物。

沈勝天從床位上下來，坐在列車邊靠近母女二人的凳子上，摸摸衣兜掏出香煙后又放了回去，有些尷尬地對眼前的母女道歉著：「對不起，習慣了，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抽煙。」

陳雅莉的母親對沈勝天笑了笑問道：「你姐姐來送你的，你父母沒有來嗎？」

沈勝天聽着陳雅莉母親的問話，苦笑着掏出一根煙送進嘴裏叼著，儘管沒有點燃，多少也能掩飾一些他的不自然：「阿姨，我十二歲上小學六年級的時候就沒有父母了，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和姐姐相依為命。既然您的女兒陳雅莉是我的同學，想必您也應該聽說過我在學校內的表現。只有那樣，我才能給姐姐和我這個弱小的家庭帶來一點安全感。我這次離開，姐姐很可能又會被別人欺負，我很擔心。」

陳雅莉的母親聽着沈勝天的話語，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作為一個過來人，她能夠深刻的體會到眼前這個男孩的家庭情況。

陳雅莉看着一時間沉默下來的氣氛，將話題扯到了學校上：「沈勝天，你考的是哪個學校，什麼專業？」

沈勝天把嘴上的煙取下來回答著：「秦皇島燕山大學英語系，我要在畢業後去外企工作，多掙點錢，讓姐姐過上好日子。我這次幾乎把我們家所有的錢全都拿走了，真不知道接下來距離姐姐開工資的這十幾天姐姐怎麼過。」

陳雅莉的母親看着沈勝天，轉身從身後的書包中拿出一瓶飲料遞給沈勝天安慰道：「孩子，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你們家最困難的日子隨着你的長大已經慢慢過去了，聽你的話語，我能感覺出來你是一個好孩子。放心吧，只要你努力，好日子都等着你呢。來喝點水，這大熱天雖然車廂內有空調，不過還是需要補充水份。」

沈勝天看着陳雅莉母親遞過來的飲料接也不是，不接更不是。他是有苦自知，水喝多了就要去廁所，去廁所一個不注意就會丟人現眼；不接顯得自己沒有禮貌。

沈勝天最後還是接過了陳雅莉母親手中的飲料，放在身邊的小茶几上，與母女二人聊著家常。儘管他的生理上有缺陷，但是以他不服輸的性格他不會把自己封閉起來，而是盡量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正常，甚至優秀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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