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九(4)

《我的童話人生》九(4)

托瓦爾森把問題重複了一遍。「好吧。」我說,「既然您問我,我就得如實相告。我覺得從彼拉得的穿著上看,更像個埃及人,而不像羅馬人。」「我也是這麼想的。」托瓦爾森說著,把手伸進泥坯,將模型弄碎。男爵夫人又對我叫了起來,「你可得對他毀了一件不朽的藝術品負責。」「沒關係,我再做一個不朽之作不就行了。」托瓦爾森逗趣地說完,繼續投入他的雕塑,於是就有了我們現在在哥本哈根大教堂看到的那個淺浮雕的彼拉多。

在夏天的那幾個月里,他每天都去海灘遠處,離別墅稍微有些距離的浴室。有天我在回來的路上遇見他,他興高采烈地說:「我今天差點就淹死了。」他接著說,當他潛泳往上浮時,正頂到浴室的下面,頭差點就把浴室頂開了。「我眼前發黑,好在一下就過去了。要是暈過去,你現在看到的就是浮在水面上的我了。」

他在尼索過了他最後一個生日。為給他祝壽,劇院專門為他上演了黑伯格的輕歌舞劇《四月愚人》和霍爾堡的《聖誕舞會》。除了我寫的讓大家在就餐時唱的歌,還即興作了首詩。那天一大早,男爵夫人就派人來叫我,說托瓦爾森還沒起床,我們要是用鑼、火鉗、瓶子和刀子、叉子演奏的音樂把他弄醒,一定非常有趣。不過還缺一首歌,甭管寫成什麼樣兒,只要好玩就行。我只好,奮筆揮毫,即興作詩。墨跡未乾,我就一個人先唱起來,之後其他人也就著嘈雜吵鬧的伴奏,加入了合唱《高貴的男爵說了什麼?》:

哦,聽吧,一支短歌,

唱給我們讚美的人;

親愛的朋友托瓦爾森,

還有跳蕩的火焰。

放聲高歌,

驕傲地唱吧,

讓這歌聲

傳遍大地。

他已經聽多了

全世界無數人唱的頌歌。

讓我們來點小丑的歌唱,

但讚美還是依然如故。

拿起你的杯子碰一下,

把你的頭抬一下;

如果是個大人物,

你就來一杯。

在歌聲漸遠變得微弱之前,

我們將停止彈奏里拉琴。

在我們朋友的華誕日,

願命運之神永遠將好運降臨。

讓我們跳起來舞起來吧!

嘣、嘭,

祝托瓦爾森長壽,

萬歲!

我們敲著火鉗跳著、唱著,用瓶子的軟木塞在瓶口來回摩擦。托瓦爾森穿著睡袍、襯褲,拖著拖鞋,手裡揮舞著拉斐爾式的睡帽,和我們一起在屋裡繞著跳舞、合唱:「讓我們跳起來舞起來吧!」

這位精力旺盛的老人,充滿了生機和幽默。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天,晚餐時我就坐他旁邊。斯坦普一家在哥本哈根的皇冠公主大街,還有一處過冬的別墅。那天晚餐,除了托瓦爾森,在座的還有歐倫施萊格、桑尼和康斯坦丁·漢森。托瓦爾森異常興奮,給我們講著他覺得有趣的《海盜船》里戲謔的滑稽事。還說來年夏天要到義大利旅行。這是一個星期天,晚上皇家劇院將首演霍爾姆的悲劇《格里賽爾迪斯》。歐倫施萊格想和斯坦普一家呆在一起,給他們讀點東西。托瓦爾森更想去劇院,問我是否願意和他一起去。但由於當晚我沒有免費的座位,而第二天還有一場,就說等到第二天再看。我與他握手告別。我出門時,他坐在沙發旁的扶手椅上閉目養神。我輕輕地往外走,一轉身,看見他睜開雙眼,沖著我點頭微笑。這成了他跟我最後的道別。

整個晚上我都呆在家裡。第二天一早,我下榻的諾德飯店的侍者對我說,「真是怪事,托瓦爾森昨天突然死了。」

「托瓦爾森!」我驚叫起來,「不可能啊,昨天我還和他一起吃晚飯呢。」「他們說他昨天晚上死在劇院里。」侍者說。「他一定是病了。」我說。我相信侍者說的肯定千真萬確。一股莫可名狀的焦躁襲來,我立刻拿上帽子趕往他家。他的遺體橫放在床上,房間里擠進來好多陌生人,他們鞋上粘的雪把地板都弄濕了。屋子裡的空氣令人窒息,沒有人說一句話。斯坦普男爵夫人坐在床沿哭泣。我站在那兒呆若木雞,心底感到深深的悲痛。

托瓦爾森下葬舉行的是國喪。那天,身穿黑色衣服的男男女女都站在街道上或窗前,當靈柩從他們身邊經過時,都不自覺地脫帽誌哀。一切都靜極了,就連最野性十足的窮孩子,都手拉手排成了一排。送葬隊伍從夏洛騰堡出發,國王克里斯蒂安八世在大教堂等候迎接。管風琴奏響了哈特曼的《葬禮進行曲》,音樂渾厚響亮,讓人感到有許多偉大的、看不見的神靈也加入了送葬的行列。我為他寫了一首安魂曲,哈特曼配樂。為托瓦爾森扶棺送行的學生們正在唱我寫的這首歌:

哦,人類,走近這令人悲痛的靈柩,

是你使他誕生,你可以這樣說,

但對我們國家,他是無上的榮光,

帶給我們精美絕倫的藝術。

哦,將悲傷變成歌做最後的道別,

以耶穌的名義說: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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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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