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九(1)

《我的童話人生》九(1)

當時,丹麥的政治生活正處於發展的高峰,良莠兩方面都有。以前,人們是有意無意地訓練一種哲學家式能言善辯的口才,並常把日常生活中的瑣事掛在嘴邊。現在,開始愈發自由地談論有意思的主題了。不過,我感覺自己是既沒能力,也沒必要攙和這事。而且,我相信,對我們那個時代的詩人來說,捲入政治是巨大的不幸。「政治夫人」就是把他們引誘進她的城堡加以毀滅的維納斯。他們的詩歌創作像日報一樣,如過眼煙雲,人們讀過、誇過,也就忘到腦後了。在我們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想支配別人。主觀可以顯示出它的權力,但大多數人可能不記得了,許多在理論是具有可行性的事,在現實生活中根本行不通。他們忘了,從樹頂和從樹下看到的風景並不一樣。任何一個能被某種高貴信仰感動的人,不論他是王子,還是庶民,只要他追求最美好的事物並有能力得到它,我都會對他禮讓三分。我不想沾政治的邊兒,對它也一無所求。上帝賦予我的是另一種使命,我過去這麼覺得,現在這種感覺依然不變。

在丹麥所謂的上流家庭中,我遇到很多對我友好、熱情的人,他們珍視在我身上發現的優秀品質,接納我進入他們的圈子,讓我在他們的消夏別墅里與分享他們的快樂和豐富多彩的生活。那裡的別墅生活,可以讓我自由自在地沉浸在自然之中,盡情享受林間的靜謐。正是在那兒,我才真正與丹麥的大自然變得親近了。我的大部分童話和稍後的小說《兩個男爵夫人》,也都是在那兒寫出來的。在林間靜謐的湖邊,在碧綠的草地上,小動物們在我身邊跳來跳去,鸛鳥邁著兩隻紅腿高視闊步。我不問政治,不關心論爭,對黑格爾也一無所知。我的周圍是自然,我的心裡也只有自然。自然向我佈道,也向我顯示神的感召。

來自尼索的斯坦普男爵夫人把我介紹給來自吉塞爾菲爾德的丹尼斯約爾德一家。他們一家正在那座古老的修道院般的別墅里過聖誕節。這座別墅非常精美,是典型日耳曼風格的建築。丹尼斯約爾德公爵夫人是位傑出的女性,雖然年邁,卻依然充滿魅力。在這兒,我不再是個窮孩子,而是一個受到友好接待的客人。她去世以後,就安葬在那片她無比摯愛的林間,山毛櫸的樹陰遮擋住她的墓地。受財政大臣威爾海姆·莫托克之邀,我從吉塞爾菲爾德,到了他那座在布瑞根特福德的美麗迷人的莊園。他所愛的妻子現在已經過世,我為她祈禱。我分享著他們幸福的家庭生活,我的生活也因此充滿了陽光的溫暖。

我有好幾次都在尼索呆了很長時間。有托瓦爾森陪伴,我過得非常開心愉快。他們還為托瓦爾森在花園裡建個工作室。我開始真正了解他,不論是作為一個藝術家,還是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在那裡度過了一段特別有意義的生活,下面我就說詳細點兒。

我開始習慣生活在這些不同的圈子裡,這對我影響很大。我發現,就人類的高貴品性而言,不論體現在尊貴的親王大臣身上,還是貧窮的百姓身上,它們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繫。單就好的品性而論,人們彼此間都是相似的。

不過,我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哥本哈根約納斯·科林閣下的家中度過的,與他已婚的兒女及其正在成長中的孩子們呆在一起。我和天才作曲家哈特曼的友情與日俱增。他那聰明可愛的妻子,把家拾掇得十分令人陶醉,充滿歡樂,充滿陽光。她本人也是才華出眾,有一副熱心腸,同時又極其單純,個性迷人。可以說,科林是我實際生活的顧問,而我每寫一部新的作品,奧斯特德都會提出意見和建議。我們之間,隨著了解的不斷加深,關係也越變越親密。我在後邊會說到他對我性格方面的影響,以及他對於我有多麼重要。

當然了,如果可以這麼說的話,劇院是我每天晚上的俱樂部。我還是定期去劇院。就在那一年,我獲准坐進大家都熟知的「宮廷前座」,它有一根鐵杆與其他正廳前座隔開。按當時的慣例,每位為劇院寫出一部戲的作者都可以在樓下正廳就座,寫兩部就可以坐在前座,寫三部便獲准進入「宮廷前座」。當然,這三部戲都得夠上演整個一晚上的時間。或者,把短劇加起來夠三整個晚上的演出也行。

「宮廷前座」是國王招待朝中大臣、外交使節以及高級政府官員的座位。據說,有位同時也是演員的詩人,因給劇院寫戲獲准在裡邊落座,但有人對他說:「坐在這兒也得謙虛點,這裡邊貴族可多著呢。」現在,我也得到了這份殊榮。托瓦爾森、歐倫施萊格、衛斯,還有一些人,當時都獲准坐在那裡。托瓦爾森喜歡挨著我坐,這樣好跟我說話,也好讓我向他解釋劇中各種各樣的事兒。他在世的時候,我通常都坐在他旁邊。歐倫施萊格也常常是我的鄰座。或許根本沒有人意識到,有許多個夜晚,當我與那些偉人們坐在一起,心中自然就湧起一股虔誠的謙卑感。我生活中的不同時期開始在腦海中閃現,我想起當年常在包廂里為芭蕾舞團的小姐們熬夜,想起當年那個迷信的小孩兒,就跪在正對著我現在這個座位的舞台上,說著「我的上帝啊」。而現在,我坐在了很多最偉大最重要的人物中間。如果有誰從他的座位上看到我坐在這兒,說「看他坐在那些大人物中間,得多得意啊」。那他從我剛才說的這一點就能明白,他的判斷是多麼不準哪。我真的充滿了謙卑感,並從心底祈禱上帝賜予我力量,讓我能對得起這份好運。也許上帝會總讓我有這些感覺。我每天晚上都可以在劇院見到托瓦爾森和歐倫施萊格。他們倆都對我很好,他們是北歐地平線上升起的最璀璨耀眼的兩顆星。我想強調的是,他們的光芒照亮了我的四周,更照亮了我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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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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