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話人生》八(6)

《我的童話人生》八(6)

出國途中,我在荷爾斯坦因的蘭佐·布雷登堡伯爵家住了幾天。房子是他父母的,我還是第一次來。我瀏覽了景色優美的荷爾斯坦因,去看了灌木叢生的荒野和沼澤地。此時已近晚秋,天氣卻還晴好。一天,我們去參觀附近繆司特多夫村的教堂墓地。德國作家「西格弗里德·馮·林登堡」,按他自己的叫法是繆勒·馮·艾澤豪,就埋在這裡。他是上個世紀德國最受讀者青睞的小說家。就這樣一位曾經擁有最多讀者的作家,年老時已漸被遺忘。他從丹麥國王那裡得到一筆補助金,直到1828年6月23日去世。假使他是人們所說的「天性敏感之人」,晚年靠補助金度日,他一定活得很痛苦。馬格德堡和萊比錫之間的鐵路已經開通,我是第一次見到並乘坐火車。親眼看到和親身感受火車的速度,是我人生中的一件大事。它給我留下的深刻印記,我在《詩人的市場》里也寫到了。

我得去德累斯頓拜訪門德爾松·巴托爾迪。科林的女兒和女婿德魯森先生早在一年前,就向我轉達了門德爾松的問候。他們是在萊茵河的一次航程中,聽說門德爾松在船上,因酷愛這位作曲家的音樂,便主動攀談起來。門德爾松聽說他們來自丹麥,最先問的問題裡邊就有,是否認識詩人漢斯·克里斯蒂安·安徒生。德魯森夫人說:「我把他視為兄弟。」於是,我就成了他們共同的話題。門德爾松告訴他們,有次生病的時候,叫人給他大聲朗讀《不過是個提琴手》。他被這本書吸引住了,繼而對作者產生了興趣。他請他們向我轉致誠摯的問候,並補充說,如果我有機會到萊比錫,一定要去看望他。我現在來了,可時間只有一天。我立刻去找門德爾松。他正在音樂廳排練。我沒說我是誰,只說一位紳士由此經過,特別想跟他說幾句話。他出來了,但看得出來,他因工作被打擾而很惱火。他說:「我真沒時間在這兒跟一個陌生人聊天。」「是您親自邀請我來的,」我說,「您說過,我不能經過萊比錫而不來看您。」

「安徒生,」他叫了起來,「一定是你。」他一下子眉開眼笑,擁抱了我,帶我進入大廳,讓我看他排練。他們正在演奏貝多芬第七交響曲。門德爾松要留我吃晚飯,而我必須得走,還要去看我的老朋友布拉克霍斯。吃過晚飯,公共馬車就立刻向紐倫堡進發。那是座我非去不可的城市。於是,我向門德爾松允諾,回丹麥時一定在萊比錫住幾天。後來也確實如此。臨走,門德爾松拿出紙、筆請我簽名。我寫到:

管風琴在教堂奏響,

誕生了一個寧馨兒——菲利克司;

是啊,眾天使唱起了「菲利克司」,

他身上點燃了美妙的音樂聖火。

在德累斯頓,我第一次見到用達蓋爾銀版照相法拍出來的照片。據說,要十分鐘才能照好。對我來說真是神奇。這是一門新的藝術,與那個時代其他任何東西都不相同。達蓋爾銀版法和鐵路可謂當時的兩朵奇花異葩,我在旅途中都經歷和體驗了。之後,我乘火車趕往慕尼黑,去拜會我的故交好友。

在慕尼黑看完我的那些同鄉布朗克、希勒若普、維格納、動物畫家霍爾姆、瑪司頓德、斯多赫、考爾巴赫和詩人霍斯特之後,我和霍斯特一起前往義大利。在慕尼黑的幾個星期里,我就和他住在一起。他是一位真正的朋友,和藹可親,善解人意。我和他去了好幾次藝術家客棧,簡直就是羅馬生活的巴伐利亞翻版,只是這裡激發靈感的是啤酒,不是葡萄酒。我在這裡找不到家的快樂感覺,那裡的同鄉們也沒有一個人真正喜歡我。就我作為一個詩人的特質來說,他們的看法與哥本哈根標準沒什麼兩樣兒。另一方面,他們對霍斯特很好。因此,我主要是自己去,也還有幾次挺高興。但我更經常地懷疑自己的能力。我那種古怪的天性使我過於迷戀生活的陰暗面,耽於尋找苦楚的記憶,並再次咀嚼品味。我是個拷問自我的行家裡手。

我在慕尼黑呆的幾個星期,因沒有興趣去見同鄉,倒見了不少外國人。我在《即興詩人》和《不過是個提琴手》里提到許多。最著名的一位是肖像畫家施蒂樂,他來看我,而後把他的家門對我敞開。我在他家見到了科奈留斯、萊徹納和已知其名的謝林。他們都請我去過他們的家。我的名字傳到劇院經理的耳朵里,他請我坐在免票席上看戲,邊上緊挨著考爾巴赫。我在《詩人的市場》里,描述了我去拜訪考爾巴赫。在其他藝術家看來,他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藝術家。但在藝術的王國里,他被視為一位偉大的畫家。我在他家的一塊硬紙板上見到《耶路撒冷的毀滅》的複製品和《匈奴人的戰鬥》草稿。他還給我看了一些精美的素描,包括歌德的《浮士德》。這些素描,我們今天都能看到了。

我像個沒有耐性的孩子,急切盼著與我的朋友霍斯特一起去義大利旅行,讓他飽覽這個美麗國度所有的奇觀美景。可慕尼黑的同鄉們,尤其布朗克和斯多赫,不願讓他走。他們要畫他的肖像。過去了好多天,他還是不開口說什麼時候能走。我只好放棄與詩人一起到我熱愛的、美麗的藝術之國旅行的計劃,一個人先走了。不過,我們商定等他到羅馬時,我們還是住在一起,然後再一道去那不勒斯。

12月2日,我離開慕尼黑,經蒂羅爾,穿越因斯布魯克和布倫納羅山口,前往義大利,那個牽挂著我所有渴望和最珍貴的記憶的家園。並非像有些人曾對我說的那樣,「這或許是惟一一次幸運的機會,」我就要再次踏上義大利的土地了。想到此,我激動異常。頃刻間,鬱結在心裡的憂傷也揮之即去了。我向上帝發出強烈的禱告,祈求他賜予我健康和智慧的力量,使我能夠繼續我的詩人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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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話人生――安徒生自傳(節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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