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無謂勸說

第42章 無謂勸說

我在安向陽的手下訓練了三個月的時間,武漢那邊的形勢也有所緩解。軍統上峰認為,是時候組織一場新的暗殺活動了。

安向陽向我傳達這個消息時,我幾乎已經變得無所不能。然而,從一開始他就講明的考核卻遲遲沒來。

這天訓練結束,他向我招招手說:「有時間嗎?咱們去喝一杯吧。」

喝一杯?我有些猶豫,軍統的紀律,是不許人喝酒誤工的。

安向陽微微一笑,神情卻有些苦澀,「我有些話想跟你說而已,喝不喝酒,你自己看著辦。」

我聽他這麼說,也就只好跟著他走進室內。他拿了瓶酒,又帶著我走到訓練場上,隨意往地上一坐,仰頭就灌了一大口。

看他喝酒的架勢,像是酒量極好的,想來應該不會因酒誤工。我放心大膽地在他身邊坐下了,用手指在沙地上畫圈。

「你媽媽是個很厲害的女人。」出乎我意料的,他一開口,說的就是我母親的事情。

「是的。」我當然知道,雖然我未曾親見她揚名的時代,但她在軍統的名望,我從別人對她的評價上就可以推測出了。那些評價不見得是好的,但絕對能突顯她的厲害。

安向陽嘆了口氣,落寞地說:「國難當頭,人人自危,當個厲害的女人,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如你所說,在家相夫教子,也不一定就能平安一生。」我語氣淡淡地反駁。

安向陽瞧了我一眼,嘴角一勾,笑道:「你和你媽媽很像,卻又不太一樣。她性格很激進,而你,反倒沉穩得多。」

我不回答,只等著聽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他又喝了一大口酒,彷彿有些事要借著酒勁才能說出來。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以前我和你媽媽曾經做過一段時間的戰友,她年輕漂亮有活力,我們都很喜歡她。在行動中,我們也時常關照她,只是,她從不需要我們的關照,因為她總是沖在最前面的那一個。」

呵!我微微一笑。母親已去世,再聽他講述她的事情,竟不自覺地感到很親切。

「你母親犧牲的時候,我也在場。」安向陽的語氣突然變得艱難,「我親眼看見子彈打中她的心口,她倒下了,我的心彷彿也跟著碎了。其實我的左耳之所以會失聰,很大程度上也是心理問題。」

我笑不出來了,他所描述的畫面,對於我來說,或許有些殘忍。雖然從小到大,母親給我的印象,大多數時候都是一個模糊的存在。

「蔣茵。」他定定地望著我,「你是清英唯一的女兒,我希望為她保住你。人死了,一切都沒有意義了,就像你媽媽一樣。功勛、榮華,甚至是你所耿耿於懷的仇恨,都是過眼雲煙。只要你活著,就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冷淡地說:「你所說的任何道理,我在下定決心之前,都是慎重考慮過的。我倒有一件事想問你,你敢誠實地回答我嗎?」我問。

他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又喝了口酒,下定決心般說:「你問吧。」

「你喜歡我母親嗎?不是作為戰友,也不是作為朋友,而是作為女人。」我不給他喘息的機會,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口。

他一下子就愣住了,盯著前方半天都沒有開口。或許,我的問話在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只不過他將這種感情深埋心底,連自己都騙過了。

「是的。」許久,他篤定地回答:「當年在軍統,喜歡你媽媽的人有很多,我也是其中一個。」

我猜對了,然後,我能深深感覺到他的心酸,就如我現在一樣。

雖然他和我母親並不像我和周廣瑋一樣在一起過,但單相思的感情,卻未必比我們來得淺。我又問:「那我母親死後,你有想過替她報仇嗎?」

他哀傷地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談不上報仇,目標人物當場就被擊斃了。只是你母親就差了一點點,先走一步罷了。」

「目標人物是被你擊斃的嗎?」我依然是問,我要問到他說出我想要的答案。

「不是。」他低頭,悶悶地喝了一口酒。

我微微一笑,心裡有數,趁熱打鐵地說:「你一定很懊惱,那個目標人物不是被你擊斃的吧?對於你來說,沒有親手為我母親報仇,算是終身的遺憾吧?所以你左耳失聰真正的原因,並不是那場悲劇帶給你的心理陰影,而是你不想面對自己的失敗,不想再回到那個戰場上去。我說的,沒錯吧?」

他驚訝地望著我,似乎從未料到,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我,竟然有如此的洞察力和說服力。而我,從他的眼中,看出我的推斷是正確的,我的每一句話,都恰到好處地扎在了他的心尖上。

察言觀色,提取有用信息,我對這種技能的運用,應該算是達標了。

接下來,我繼續說:「其實對於你和我這樣的人來說,餘生早就沒有意義了,從我們踏入軍統的那天開始,一切就已經註定了。放下仇恨,放下執念,你說你做得到,那你現在為什麼還在這裡唉聲嘆氣?你為什麼不直接退下來,找個女人結婚,過普通人的日子?」

他被我說得無語,沉默了許久,才悶悶地說:「你這個學生,很好。教官教你的,還不及你自己領悟的多。」

我笑,心底卻哀傷,「教官教我的,還不及生活讓我領悟的多。」

他點頭,對我的話表示贊同,伸手將酒瓶子遞給我,問:「你確信不想來一口?」

我不接,冷冷地說:「我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麼事,根本不需要這種東西來麻痹自己。」

他被我搶白,有些拉不下面子,尷尬了一陣,才苦笑一聲道:「你說的對,跟你相比,我是一個懦夫。我一直以為我是個很強悍的人,但你母親的死,卻讓我對這個世界、對我的信仰產生了懷疑。慚愧呀,我竟然還不如一個女娃娃。」

「人各有命,選擇不同罷了。」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轉身欲走。

「等等。」安向陽放下酒瓶,也跟著我站了起來,「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要在你的訓練結束后,對你進行考核。」

我回身點頭,「記得,我在等。」

他猶豫片刻,看得出來,他還是不情願。但最終,他還是輕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張照片,攤開在我面前,沉聲道:「這就是你的考核。」

照片上是一個穿著長衫、帶著眼睛,看上去文質彬彬的人。我在想,他難道是要我去色誘這個人,從而套取情報嗎?

耳邊卻傳來安向陽不帶感情的聲音,「這是你要殺的第一個人,既是考核,也是練習。」

「殺」這個字,對我來說畢竟還是陌生,我聞言不由得渾身一抖,看著照片,有些猶豫。

「你別忘了,你要去刺殺的,是盤踞武漢的日本特務頭子關野雄二。現在你已經具備了優秀特工需要具備的一切技能,最後的一關,就是讓自己的手上染點血。」安向陽的語氣之冷靜,好像他又變回了一個冷血特務。

我接過照片,將那個長衫男人的五官仔細看了一遍,問:「這個人瞧上去並不像個壞人,為什麼要殺他?」

「這是軍統給你的任務。你應該知道,作為一個特務,執行任務的時候只有衝鋒陷陣,沒有為什麼。」安向陽頗有氣勢地說。此刻,他應該是想起了自己的教官身份,又重新以教導的姿態開始跟我說話了。

我咬咬牙,暗自下了決心。只要讓我參加任務,只要讓我替周廣瑋報仇,別說是一個人,就算是十個人、一百個人,我也要殺掉。

更何況,我也明白安向陽的意思,既然我要參與的是暗殺行動,當然不可能毫無經驗地就去了。我需要練習,好在這個練習對象是軍統分給我的,也就是說,軍統想讓他死。

我點頭,「還有什麼要吩咐給我的嗎?」

安向陽望著我,目光好像要直刺到我的心裡,他說:「明天我會親自跟你去,根據你在執行任務中的表現對你進行打分。所以,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今天好好休息就可以了。」

「好吧。」我想,他這麼說,只會讓我的心理負擔更重好不好。本來新手殺人就夠不適應了,偏生還要在他的監視下殺人,這等於說,人我必須得殺死,還得殺得符合規定。然而規定是什麼,他又不會告訴我,只會讓我自由發揮。

我輕嘆一聲,暗示自己放鬆,既然我已經可以成為一名合格的特工,那麼就讓我用特工的直覺來完成這個任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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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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