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葯人

第十四章葯人

戰爭愈發激烈了。雙方你來我往,無論是敵人中身懷奇術的巫師方士還是祭司,或者是鎖龍人,誰也不客氣,互相各顯神通。

能用的奇術,也都是毫不猶豫的施展出來,襲向彼此的敵人。

一時間陽城內外是多彩光芒連連閃爍。

時而是火光衝天,時而水柱連連從大地深處騰起。

天地間又很快會有道道電芒閃爍,耀眼奪目。

烏雲下原本昏暗的陽城,早已五彩斑斕,亮如白晝。

陽城外已然成為了修羅地獄一般,鮮血讓嘶喊和殺聲變得凄厲。天地間四溢的血腥味中,那些撕心裂肺的痛叫聲,喊殺聲一直在回蕩。

原本結實的高高城牆,也幾次被防風氏的巨人投來巨石砸中,撼動之下,碎石疾飛,不一會兒就多處出現了坍塌。

部分敵人,順着坍塌的缺口殺入了城中,對城內居民展開了屠殺。

好在城內的鎖龍人們,雖然數量不多,但也與守城勇士士兵們一起英勇殺敵,才沒能讓敵人造成太大的損傷。

夏王朝的援軍接踵而來,加上木嘯川已經投入到了城外的戰鬥中去。戰局隨之開始了扭轉。

但是這一仗,也耗時不短。雙方廝殺到了黃昏時,戰鬥才徹底結束。

進攻陽城的敵人幾乎全軍覆沒。沒有戰死的敵人,逃不出籠罩着陽城的結界,不是免不了被夏王朝大軍追殺,就是都淪為了俘虜。

風停雨歇,陽城外一片泥濘。

夕陽從散開的烏雲處落下,為大地降下了一道橘紅色的帷幕。

城外隨處可見的不只是有橫流一地的血水和被血水沁入,變成深紅的泥濘。還有殘肢斷臂,冰冷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已經殘破的城牆內外的地上積水中,慢慢染紅着地上流淌的積水。

其中數城外的屍體和殘肢最多,那些屍體和殘肢斷臂看着就瘮人,平鋪在城外方圓四五里地上,放眼望去觸目驚心。

多數的屍體是敵軍留下來的;但陽城守軍的損失,也是不小。

十人中就有七八人在這一仗中,不是受傷就是已經魂飛魄散。

那些冰冷的屍體中,也多有夏王朝的陽城守軍。

木嘯川傲立在北面城牆的牆頭,手中緊握著不斷滴血的落月刀,環視城外四方。

農田盡毀的陽城外,除了滿目瘡痍和狼藉外,也看不到什麼了。

全殲來犯之敵的鎖龍人,守城軍士,以及木嘯川都欣喜不起來。

士兵和勇士們,默然穿梭在城外的屍體間。

搜索著還有可能活着的敵人,遇到奄奄一息的敵人,會再毫不猶豫地補上一刀。或是把敵人留下的,還能用的物資都搬回了城中。

在木嘯川身後的城內,也有哭嚎聲一直不斷響起,在城中此起彼伏的回蕩著。

今天又不少的人,和自己的親人已經是天人永隔。

聽着這些哭嚎,向來鐵石心腸的木嘯川也暗暗悲從心起。他忽然暗暗問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了。

為了鞏固天下共主之位,這些年來木嘯川和大禹是在暗地裏無所不用其極,從不心慈手軟。木嘯川也一直對此沒有在意,能犧牲少數人換來的太平,他一直不以為意,並且樂此不疲。

唯有今日,不知怎麼了?看着城外滿目瘡痍和遍地碎肉鮮血,殘肢斷臂,再聽着這身後城內聲聲哭嚎,木嘯川不但暗暗揪心,也不禁反思起來。

他握緊著刀的手輕輕地鬆開五指,落月刀在脫手時化為一道青光,竄入了他在風中搖曳著的袖口中去,消失不見了。

沉默許久后,他定了定神,對哭嚎聲暫時充耳不聞后,移開了環視城外的目光,看向了城北外,遠處的一座鬱郁蒼蒼的青山之上。

以木嘯川的眼力,凝神細看下,還是能看到那座山脈中,有點點滴滴從青松綠樹間騰起的邪氣。

橘色的夕陽餘暉下,黑色如碳的邪氣是那麼的顯眼。

雖然那些邪氣很弱,顏色隨風淡化,但也不像是大自然中自然產生的邪氣。大自然中產生的自然邪氣,是絕對不會凝聚不散的。

再聯想到自己與惡龍鏖戰時,察覺到的那些異常,木嘯川決定去那座山中看看。

「你們儘快醫治傷兵和受傷百姓,也要隨時注意加強警戒,我去城外看看。」打定主意的木嘯川,用意念傳音,在暗中給城內外的鎖龍人們都發去了消息:「鐵天智,你跟我來。」。

木嘯川才意念傳音結束,才過了一會兒,身邊就有一道黑影隨風閃動,緊接着一個身材高大鎖龍人弟子,憑空閃現到了木嘯川身邊。

「師父。」這個弟子輕喚了一聲后,轉身面向木嘯川,靜候吩咐。

木嘯川看了一眼身邊的弟子,這個弟子臉上,右邊臉頰有着一大片燒傷。赤紅的疤痕遮蓋了右邊整個臉頰,凹凸不平的傷疤把他的右眼也給擠壓得變了形。

無論何時何地,看到這個弟子的這張臉,正常人都會畏懼,心生恐慌,木嘯川卻不驚不懼,早已習慣了似的。他面色平靜,注視着弟子那張恐怖的臉,簡單的說到:「跟我去看看。」。

「是。」弟子毫不遲疑的應了一聲。與此同時,木嘯川已經腳下生風一躍而起,朝着城北外乘風飛去。

鐵天智這個弟子也手捏一個法訣,緊接着腳下也是生風陣陣,踏風凌空向前,追趕木嘯川而去。

陽城城北外,這座古老的山脈橫在天地就已經數萬年之久。

山中草木繁盛,人跡罕至,植物早已佈滿了山脈的每一處角落。連不少與大山化為一體的巨石,也纏上了藤蔓,蓋上了青綠的苔蘚。

草木的繁盛,讓整個山林中就算是晴天也是一片昏暗。

今日今時,又是黃昏,天地間已然黯淡下來,山林之中已被黑暗吞噬。

看不見幾點光亮。

眼力不太好的人置身其中,三五尺開外之物就只能看出個依稀輪廓。超過這個距離的一切,都看不清楚了。

不過這瀰漫林間的黑暗,可難不倒鎖龍人。

他們的眼力暗中視物如常得很。

木嘯川帶着弟子鐵天智,在南面山麓落下。

下落出的幾株大樹樹枝被他們身邊環繞不息的清風吹開,搖晃不已,抖落一陣陣雨後留在枝葉間的積水,也驚飛了落在樹上的鳥兒們。

在鳥兒驚鳴,撲翅聲中,木嘯川和弟子一前一後地穩穩落在地上。

環繞在兩人身邊的清風隨之散去,無影無蹤。

地上四周草叢灌木里的一些小獸,也驚散四方。

才落在地上的鐵天智,腳才踩在了山中潮濕鬆軟,鋪滿了落葉的地上,立馬感知到腳下地面上,飄散著一股淡淡的邪氣。

若有似無,漫無目的的飄散四方。

很快,這股淡淡的邪氣就會完全散盡。

身為木嘯川大弟子的鐵天智不但入門有些年頭了,而且修行一直刻苦又有天賦,道行不低的他,五感六覺也異於常人。

在木嘯川的眾弟子中,這方面的修行,鐵天智也一直遙遙領先於其他弟子。

這四周隨風掠過的邪氣再淡,也沒有逃過鐵天智的五感六覺。他才落地的那一瞬,就察覺道這股邪氣不是天然的邪氣。

邪氣中有過凝聚的跡象,明顯是有人施術后遺留下來的。

不止如此,鐵天智鼻子一動,嗅了嗅迎面而來的潮濕山風,還從中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師父!」鐵天智目光警惕立即四顧周遭,渾身神經忽然緊繃了起來。

透過黑暗,鐵天智清楚的能看到身邊儘是一些灌木和長相奇形怪狀,盤根錯節的大樹。

樹身上早已爬滿了粗壯堅韌的藤蔓,和綠油油的青苔。

除此之外,也看不到其他的什麼了。但鐵天智的眼中警惕,卻不減反增。

反常的血腥味兒,讓鐵天智有種感覺,這附近應該是危機四伏的。

也嗅到了空氣中四散開的血腥味的木嘯川,知道鐵天智叫他做什麼,無非是要告訴他,這裏才死了人,或者這裏有人受傷了。

此地遠離陽城,少數也有數十里,並未在之前雙方的戰鬥範圍內,本不該有人血的血腥味兒。

戰火一直未曾燒到這麼遠的地方來,血腥味兒極其反常。

「小心點,跟我來。」木嘯川對弟子低聲交代著,就邁步出去,走向了山林更深的地方。

人煙罕至的山林里,是植物的天地。

遍地落葉和橫生藤蔓,還有那些攔路的灌木,和橫七豎八的樹枝,都能讓如山的人舉步維艱。

尤其是有些藤蔓,渾身帶刺,更是讓人寸步難行。

只是對於木嘯川他們鎖龍人來說,這些在常人看來是重重阻礙的攔路植物,只要敢橫在木嘯川面前,都被他抬手一揚,灑出一道青光。再如砍瓜切菜一般,青光當即劈開了一切攔路的植物,開拓了前路,還在所過之處的地上,留下一道駭目驚心的深深溝壑。

那些之前絕不讓路的植物,在青光閃過斷開碎裂,成了一堆堆散落在地的斷木和木屑。

木嘯川緩步徐行,朝着山上一路不停的走去。

看似輕鬆,卻也不敢放鬆,暗中一直警惕著四周。

而他身後的大弟子鐵天智,更是不敢鬆懈。

隨着他們越是靠近山頂,這四周的血腥味就越來越重。鐵天智眼中,儘是警惕。每走一步,都要左瞧右看。

血腥味讓鐵天智在黑暗中隨時保持着警惕,藏在青衣寬大袖袍里的雙手,也一直緊握成拳。任由掌心之中已經微微出汗,也不鬆開。

體內真炁,更是一直在運轉,以便自己能隨時隨地,立馬出手。

「別緊張,這裏沒人味兒。」走了許久的木嘯川,一直感知到自己身後鐵天智的緊張,於是對他漫不經心的說到:「沒人的地方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話才說完,木嘯川忽然駐足不前,聽了下來。

身後的鐵天智還沒有來得及按師父說的放鬆一下,也跟着猛然停步。

師徒二人已經來到了山頂之上,這裏的血腥味兒更是濃郁,簡直到了令人作嘔的地步。

木嘯川注視着身前的一片黑暗中,眼角肌肉猛然抽出幾下。

他寬大的背影,也嚴嚴實實地攔住了身後大弟子鐵天智的視線,讓鐵天智更是好奇,不由得探頭向前一看。

一眼望去,鐵天智不由得張唇,卻驚訝得發不出聲來。眼前看到的一切,都讓鐵天智無比震撼。

身前不遠處就是山頂開闊的一片地方,雖然半空中有濃密樹蔭遮蔽天日,但下面還是比較寬廣。

樹蔭下,有着一片方圓不過七八丈的空地是寸草不生。

只有一些石子和泥土,連一片落葉都沒有。

八方之上,立着八根露在地面上的部分,也有一丈左右高的六棱石柱,柱身上雕刻滿了各式各樣的奇怪符篆。

風吹雨打,讓這些石柱已經是表明坑坑窪窪,沒有絲毫嶄新的痕迹,顯然不是現如今才雕刻出來的。

正中處的空地上,有一口石頭雕刻而成的四腳大鼎,一人來高,四四方方的。也不是近來才雕刻而出的,鼎身上原本雕刻出的精美饕鬄紋和雲紋,如今也都已經變得多有模糊。

大鼎之中,承載着無數的內臟,多是血糊糊的腸肚和心肝。

所有的內臟都還在滴血,染紅了鼎內后溢出,在鼎身上緩緩流淌。

大多數的血腥味,都來自於這些駭目驚心的人類內臟。

而在大殿四周地上,橫七豎八的躺着的七八具屍體更是駭人。

每一具屍體都是面目全非,臉皮被活生生地剝了下來,剩下了一片血肉模糊。而且雙唇還被利落的割去,牙床牙齒和眼珠子都暴露在了空氣中。

就模樣來看,每一具屍體的臉,都比木嘯川的大弟子鐵天智還要嚇人,還有恐怖。但也認不出來,這些人原來的真面目了。

且每一具屍體身上都穿着黑袍,露著雙腳並未穿鞋。但是他們的身上沒有絲毫的傷痕,致命的傷口是他們頭頂缺失的天靈感。

內部的腦子已經不見了蹤影。

木嘯川一瞥不遠處的石鼎,看到了鼎內盛滿的內臟之中,有幾個完好無缺的人腦。

血液和腦漿橫流的人腦上,紅白相間。

皮層上的溝壑,也清晰可見。

屍體四周大地,早已被鮮血染紅了,泥土中也浸入了血液而變色。

四周已經感知不到,木嘯川師徒之外的活物氣息。就連山中野獸,好似也忌憚此地的什麼東西,面對對於野獸來說,是一頓美味的一地鮮血肉骨,也不敢靠近。

而木嘯川有些慶幸,帶來的是大弟子,早已身經百戰的鐵天智,見此情此景,雖然有些噁心,但還能忍住。

他若是帶來的是還未經歷過慘烈廝殺的弟子,這下聞着血腥,看着如此恐怖的血肉場景,只怕已經連黃疸水都吐出來了。

「這是一個煉丹場地。」木嘯川環視一番四周,抬起右腳,微微一跺地面,一道鎖龍人的無形結界,鏡花水月術已經施展開來,把這片空地和他們師徒,都護在了結界裏。

隨之木嘯川走入空地,環繞着石鼎四周走走看看。

鐵天智走到一具屍體邊,蹲下身去,伸手一摸屍體胸口,掌心上被屍體傳來的不多的餘溫,捂得微微一熱。

「師父,這些人才死了不久啊。」

收回手的鐵天智,對正在張望石柱上符篆的木嘯川驚呼了起來。

「我知道。」木嘯川眯了一眯雙眼,繼續注視着身前石柱上那些古怪如鬼魅的象形符篆,「血液無凝固,傷口新鮮,顯然是才剛剛死的。」。

而身前這些雕刻在石柱上的奇奇怪怪符篆,連木嘯川都認不得,令他不禁緊鎖眉頭。

他能一眼從四周佈置和殘留此地的邪氣中,看出來這裏是被人佈置而成的煉丹場,但是卻不知道,這些符篆是何門何派的煉丹術。

夕陽消失在西邊天際,天地間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夜幕降臨,嚴嚴實實地籠罩了大地。

「咦?」。

就在木嘯川研究那些陌生符篆入神時,把手邊屍體翻了個身的鐵天智,疑惑道:「這人脖子後面怎麼有個小紅點,不會是先中毒死的吧?」。

說着,置身於黑暗中的鐵天智微微偏頭,凝神細看着已經翻身後,後背朝天的屍體后脖頸。同手右手還保持着撩起了屍體披在肩頭的銀白長發。

木嘯川的思路,被弟子這一聲自言自語的打斷。索性把那些符篆的事先放到了腦後,轉身後踱步來到弟子身邊。

木嘯川雙眼中精光一閃,透過黑暗,看向了屍體的后脖頸。一眼看去,木嘯川清楚的看到了這具屍體的脖頸上,微微隆起的皺紋間有着一點不易察覺的小小紅點。丹紅如火。

木嘯川一看,腦中頓時浮現了若拙微笑的面容。

「唉!」一聲帶着惋惜的悠長嘆氣聲,從移開了目光的木嘯川口中發出。

隨之,在嘆氣聲落地的那一瞬間,木嘯川告訴了鐵天智:「他是一個葯人。」。

「葯人?」鐵天智放下了撩起屍體白髮的手,嘀咕一句後站起身來,好奇之下,驅使着他趕忙對木嘯川問到:「師父,什麼是葯人啊?」。

眼中也隨着這話出口后,泛起了疑惑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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