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當然知道,這都是萬氏所為,可她能說什麽?瞧著萬氏敬她,實則她根本不敢拿萬氏如何,一來是萬氏娘家撐著容家,二來她不想把家裏弄得雞飛狗跳,毀了容家的名聲。
見婆母不說話,萬氏急了,上前解釋道:「玉不琢不成器,我們這也是為他好,怕他行差踏錯,耽誤了學業。」
「行差踏錯?那您能給我講講他是如何失禮的嗎?還有誤了學業,現下到底是誰誤了他的學業!」容嫣冷喝。
又跳坑裏了!萬氏真恨不能抽自己一個大耳刮子,今兒腦子不靈光就算了,還凈給自己挖坑跳。
她撩起眼皮瞄著四周,瞧著那一雙雙鄙夷的眼神,感覺自己似乎被逼到懸崖邊緣,再也無路可退,怎麽解釋都沒用,連上首的容裕翰都氣得喘息不勻,氣得她一口牙都快咬碎了。
忽而望見眼神犀利的容嫣,她登時恍然大悟。
好啊,原來都是這丫頭的計!她能把邢大夫請來,自然也能把王先生請來,還有昨天的馬吊……
壓了一晚上的氣此刻再也壓不住了,萬氏哪還有理智,指著容嫣的鼻子就開罵,「你個沒良心的!敢情這人都是你請來的,給我們下套是不是?你……」
「老二媳婦!」梁氏大喝一聲。
這是還嫌丟人丟得不夠嗎?!
容嫣冷笑,她自知要換做平時根本抵不過這一家人,才會選了這麽個時間,設了這麽個陷阱。
此刻,包括容裕翰在內,所有人都站在了她這邊,二房被推上風口浪尖,即便再如何解釋也只會越描越黑。
梁氏深吸了口氣,努力按捺住氣得哆嗦的身子,看了眼容嫣,寒聲問:「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要接容煬出去,我要帶他回宛平!」
「休想!」梁氏拍案大吼。
容裕翰長嘆一聲,目視容嫣,話卻遞給了梁氏。「弟妹,休要激動,好生商量。嫣兒,我明白你的心情,但容煬是容家的孩子……」
「我接到宛平容宅,也是容家。」
容裕翰伸手制止。「我不是這個意思,你養容煬我可以理解,但你總歸是女人,不可能一直守着弟弟,若是你嫁人了,他有家不回跟着你算什麽?」
「容煬一日不考學,我便一日不嫁。我敢對着祖宗發誓……」
「別!」容裕翰制止,「孩子,這話可輕易說不得,煬兒有他的人生,你也有你自己的,不必為此發這種誓言。」
連親祖母都未曾為自己想過,難為大伯祖還能想到她,容嫣心裏莫名有點暖,可她也明白眼下不是心軟的時候。「我說到做到,如果我真的嫁了,您大可把容煬討回來。」
「即便如此,你拿什麽養他?」
「我有家產,供容煬求學綽綽有餘,絕不會比他在容府差半分。」容嫣信誓旦旦地道。
「這可不是說說就能算數的。」
容嫣堅定地道:「我確實有能力,我在宛平置了六百多畝的地,足夠供他讀書。」
這話可提醒了大夥,田地的事情方才萬氏就有提到,且還送了她首飾,可不是真的有錢。
容裕翰見眾人低語完,紛紛看着他點頭,於是他轉頭看了眼梁氏。
梁氏這下終於知道容嫣顯富的目的在哪,頓時覺得她這個孫女心機可真是夠深的。
見梁氏不反駁,容裕翰更加確定容嫣所言不假。於他而言,族人能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是首要的,眼下容煬跟着萬氏的狀況已然明了,為了孩子好,他也不該再留,於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萬氏巴不得少養活一張嘴,可轉念一想,容煬若跟着容嫣走,那她跟大房就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了,不要說容嫣手裏的錢,就連大房的光都沾不著了。
不行不行,容煬不能走,起碼不能就這麽走了。
「我不同意。」萬氏脫口而出。
眾人聞言鄙視地竊竊私語,真是恬不知恥,把人家孩子糟踐成那般,還有臉說出反對的話。
容仲琨窘得滿臉通紅,恨不能把自己媳婦的嘴巴堵上,方要喊聲「你閉嘴」,梁氏已經發話了。
「即便一切安穩,他還是不能走。」
「為何?」容嫣冷漠道。
「容煬今年入州學,可宛平是縣,容煬去了只能入縣學,這差距不用我說吧。」說着,她看了眼容裕翰。
容裕翰為的本就是子孫的學業,一時也猶豫了。
「你若想照顧他也可以。」梁氏也開口道:「回通州。」
回通州,不但容煬脫不了身,自己也成了她的籌碼,她這祖母心思也不慢啊……容嫣冷笑。
「若是為了學業,我可以帶他離開宛平。」
「通州州學都不去,你還能讓他去哪?」
「去京城。」
梁氏冷哼,「京城是你想去便去得了的?」
那可是沒點權勢,再有錢都沒用的地方,真是異想天開,她還以為自己還是曾經的秦家少夫人嗎?
「想去京城還不容易嗎,我送他去!」清潤高揚的聲音帶着笑意從門外傳來。
【第二十二章二舅現身解圍】
幾人穿過抄手游廊,直奔承志堂而來,為首的男子四十齣頭,生得相貌堂堂,眉渾而入鬢,聳鼻薄唇,雖有幾分凌厲,卻因笑起時唇角若隱若現的梨渦,把這份硬朗柔化了不少。
不過也正是這笑,讓人看着眼熟,尤其是那對梨渦。
容嫣也瞧著親切,可過了好半晌愣是沒想起是誰,還是容煬試探著喚了聲,「二舅父?」
男子頷首,眾人恍然,這便是京城葉家二爺,葉承稷。
葉氏祖籍臨安,乃書香世家,高祖是當地有名的學士,精通黃老學說,因擅長詩文被推為「詞壇名將」;曾祖則是知識淵博的儒士,在臨川創立了「葉氏家塾」並聘請理學大師為塾師,課教宗族子弟。
容嫣外祖葉元懋生於詩禮氛圍,十九歲便進士出身入了翰林院。不過因其書生氣濃,不精為官之道,在翰林院待了一輩子,直至五十六歲因病辭世。
受家族影響,葉元懋極重視教育,長子早夭後便把希望寄於二子葉承稷,怎奈葉承稷對學問不甚喜歡,卻對經商頗感興趣,又因其母沈氏家乃鹽商之故,常和江南外祖家走動,展露其經商之才。
士農工商,商為下品,葉元懋雖不悅,卻也不是那迂腐之人,便默許了,幸好葉承稷也是個爭氣的,幾年功夫便做得有聲有色,如今生意已是遍佈南北。
不過自從容嫣父母去世後,容葉兩家再沒走動過。
容嫣母親葉綺蘊是沈氏小女兒,寵愛至極,得知喪信後沈氏悲痛欲絕,想起當初若非夫君堅持,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女兒嫁給容家,更不會有今日,於是免不了遷怒,對容家懷了怨氣。
而對梁氏來說,愛子罹難她又何嘗不難過呢,無心言了句兒媳晦氣被沈氏聞之,兩家便徹底不往來了。
今兒葉承稷突然到訪,總不能是為拜年吧?結果他還真就給各位拜了年,容嫣和容煬紛紛見過二舅父,葉承稷應了一聲,沒多說什麽。
客人是二弟家的,容裕翰照理說不便參與,可眼下容煬的事還沒結束,一時走不開,就這麽僵在那。
葉承稷笑道:「方才聽了個尾巴,道是嫣兒想把弟弟送到京城讀書?這是好事,若說做學問,哪裏都比不及順天府學。」
容煬能進京城任何書院,大夥都已經覺得不易了,葉二爺開口便是府學,那哪是一般人進得了的,再向上可就是國子監,入了國子監那便是一條腿邁進了官場。
眾人又羨又妒,容煥嘴裏也有點不是滋味,他若是能入府學,說不定還能早幾年考取舉人。
只要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容裕翰自然沒有意見,何況又是去府學。他含笑道:「葉先生可是能幫煬兒入學?」
「這是自然,煬兒是我親外甥,這是我這做舅舅的義務。」葉承稷端著茶盅,一副若即若離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