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二人從來沒有這個角度對視過,容嫣突然發現他睫毛好長,被光線直射在下眼瞼留下一片安靜的剪影,他深邃的墨瞳便籠在這片剪影中,清澈得像潭水,雖深不見底,卻漾著瀲灧柔光。她一時看得出神,他手停了她竟不自知。

虞墨戈看着出神的她,薄唇微揚笑了,拿下她額頭的巾帕,輕輕落下一吻。

一切猝不及防,容嫣微怔,楊嬤嬤更是驚得呆住,端起盆道了聲「我去換水」慌張掩門出去了。

容嫣窘得雙頰妃紅,血止住了,然他托著下頜的手仍沒離開,她只得錯開目光不看他。她不看,他可捨不得不看她。他以為不過分開幾日而已,然見了面才知,這幾日到底有多久。

虞墨戈目光從她扇動的長睫,移向小巧的鼻尖,最後落在那雙柔軟而水潤的櫻唇上,久久不離。隨即驀地低頭,情不自禁地啄了一下。

「想我了嗎?」

容嫣心跳加速,憶起上一次他問過這個問題,答道:「想,想了……吧。」

想便想了,偏要添個「吧」。看來這話她還是沒學會,虞墨戈挑唇邪笑,再次欺了下來。容嫣慌忙躲開,岔開話題道:「您怎來了?」

虞墨戈笑笑,挺直了脊背。「來會個友人,方見容煬跑出去便知道你在這了。」

她目光狐疑地盯着他。好似在問:這麼巧?

而他也目光慵然輕佻地看着她:就這麼巧。

可也是,兩人第一次見面便是在通州,想來定有他熟悉的人在。不過今兒是二十九,明天可就是除夕他不回去過年嗎?

她腦袋裏想着,便脫口問道:「您今兒來的?可要在通州過年?」可問完便悔了。家人都在京城,他怎麼可能在通州過年,真是問得多餘。於是垂目窘迫地躲開了他的視線。

瞧她赧顏的模樣虞墨戈心情便極好,想到方才那觸碰的甘甜,心裏耐了許久的肖想忍不住了。真恨不能將她擁在懷裏,然手方伸出,門開了。

容煬見了房中二人怔住。容嫣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得好,倒是虞墨戈先開口了。「容小姐最近可是休息不好,不要想得太多,傷神也傷身。」說着,朝容煬點了點頭。

「小姐,水來了。」楊嬤嬤進門,與虞墨戈招呼,謝他替自己照看小姐為二人掩飾過去。容煬沒再說什麼,可總覺得哪不對……

幾人一同出了酒樓,容嫣告辭,虞墨戈點頭目光陡然落在她手裏的燈籠上,唇角掛着抹佻笑。她察覺,含笑解釋道:「今年是家弟本命年,給他買的,盼著能有個好兆頭。」

「嗯。」虞墨戈笑意不減,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目光仍是不離那兔子。

容嫣也低頭看看——這,沒什麼特別啊?!

「巧啊,我也是本命年……」

頭頂清清淡淡的笑音傳來,容嫣一怔。對啊,他過了這個年便是二十五歲了,可不就是本命年。

可這……難不成他也想要兔子……

清冷若謫仙似的三少爺,提着一隻小兔燈籠……容嫣被自己腦補出的畫面逗笑了,然還未來得及問,便聽有人朝這喊了一聲。她下意識回首,只見一十五六歲的少年直直朝她奔了過來,眼眸閃亮,抑不住地驚喜。他立在容嫣面前激動道:

「嫂嫂,真是您!」

少年相貌俊朗清逸,溫潤又不乏靈氣。他目光錯也不錯地盯着驚訝的容嫣,滿眼欣喜,全然沒注意到身邊虎視眈眈的容煬。

容煬朝姐姐身前蹭了蹭,冷語道:「我姐與秦家再沒關係了,何來的嫂嫂!」

少年怔忡,容色瞬間沉了下來,方才的欣喜與朝氣蕩然無存,他目光幽深,帶着分不應齡地沉着盯着容煬。二人氣勢劍拔弩張,可終了他卻只道了句:

「抱歉。」

說罷,再次含笑望向容嫣。

容嫣記得他,他是秦晏之庶出的弟弟秦翊。

容嫣嫁給秦晏之那年,秦翊還不到十歲,長得又弱又小。因着是通房的孩子,他母親又生他難產離世,故而一直寄在嫡母韓氏名下。可這也就是當着秦家二爺秦敬修的面。背後她把他交給嬤嬤連看都懶得看,巴不得他不出現在眼皮子底下才好。

韓氏之所以這般,一是因着她霸道的脾氣,二則秦翊母親懷他時,正趕上韓氏小產流了個兒子,她便總覺著是秦翊克了她兒子的命。

對這個孩子容嫣零散有些記憶。嫡母雖不待見,兄長倒是盡其責,秦晏之每每回通州都將他接到自己的樗兮院來。那時容嫣初嫁,孤獨寂寞又時常會思念容煬,便將他當做親弟弟來照顧,這一照顧便是五年,從一個不及她肩膀高的孩子一直養到了如今足足超她半頭的少年。

所以秦翊和她感情極好。她生病時他每日給長輩請安后都會來看她,即便進不來也要在門口守着。

容嫣還記得幾月前她離開秦府時,這孩子就默默地跟着她,全程沒說過一句話,唯是表情堅毅,雙目含淚卻如何都不肯流。

「小少爺,好久不見了,你近來可好。」容嫣笑問。

秦翊看着她,笑容逐漸僵硬。

他第一次見她,她溫柔地摸着他頭,親昵地喚了聲「翊哥兒」。除了嬤嬤,從來沒人對他這般親切過,他也從未聽過這麼好聽的聲音,直直扎入心頭把心都暖化了,好似從小到大所受的委屈瞬間無影。

五年,這三個字從未變過。可眼下她竟喚他「小少爺」。難道離開秦府,他們之間的關係就真的淡了嗎?

秦翊想起當初那個把他護在身後的嫂嫂,她教他讀書、寫字,給他做衣加被,為他準備各種他喜歡的點心,記得他生辰給他做長壽麵,給他講故事講道理,在他傷心時安撫,喜悅時與他分享,生病時不離不棄,讓他體味到了前所未有的親情。

這些,真的能說淡就淡嗎?

他下意識地看了眼容煬,自己到底不是他,而是秦晏之的弟弟。

「我一切都好,嫂……」秦翊突然噤聲。

容嫣淡淡一笑,「無礙,想叫什麼便叫什麼吧。畢竟叫了五年一時改口也不易。」

「是,嫂嫂。」秦翊總算恢復了些笑容。「我聽祖母提,您去了宛平?」

「是。」

「那如今是回來了?」秦翊期待。

容嫣搖頭。「只是回來過年,過了年還是會回去的。」

期待落空,秦翊眉間籠了幾分失落,隨即想起什麼又笑道:

「對了,嫂嫂年初栽的臘梅開了,我猜中了是紅色的。您還說是若是紅色的便給我做紅梅糕……」秦翊越說聲音越低,試探道:「那花開得旺盛美極了,您可要回去看看?」

容嫣感嘆,秦府里唯一盼着她回去的,除了郡君便是他了吧。怕再惹孩子失落,這問題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轉了話題道:「我記得你院試通過了,可準備好了去州學?」

「嗯。」秦翊點頭。「不過兄長要帶我入京去順天府學進學。」

「這可是好事。順天府學非常人能進,你若念好了,可是有望入國子監。一定要聽你兄長的話,好好念書。」說着看了眼容煬,給了個「你也一樣」的眼神,容煬板着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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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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