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和離歸家娘家不收】

通州,容府。

紅燈高掛,炮仗聲聲脆響,道賀人往來不斷,今兒是容家二房長孫的滿月宴。

藍呢馬車停在大門口,車簾掀起,一位十八、九歲的少婦款款而出,候在門廳的二爺和大少爺迎了上來。

大少爺容煥伸臂攙她下車。

少婦微笑,婉然道:「謝大哥。」

「嫣兒啊,候你半晌了。」二叔容仲琨笑容可掬,說着,望了眼她身後,「秦姑爺沒來?」

容嫣抿笑,略帶歉意,「他昨兒個回京了。」

容仲琨眉間失望,笑道:「他是戶部主事,忙是應該的。聽聞侍郎明年致仕,他遷升在即,疏忽不得,疏忽不得。」說着,將侄女送入正堂。

容嫣給祖母梁氏叩安,拜過長輩後將賀禮送上。

梁氏拉着孫女的手,目光愛憐,嘆道:「可想死祖母了。」

聽了這話,容嫣鼻子有點酸。

她父親容伯瑀是容家長子,十八歲便進士及第任職觀政都察院,五年內連升為正四品左僉都御史,可謂是英傑才俊。然時運不濟,未及而立便遭妒被誣,貶為宛平知縣,直至七年後才被平反,提任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從三品參政,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卻因抗倭,夫妻兩人死在倭寇刀下,撇下一雙兒女。

這一晃四年了,如今,容嫣只剩這些親人了……

「瞧瞧,瘦了,病還沒好?」祖母撫着她小臉問。

三個月前,她得了風寒大病一場,差點沒熬過來。

「好多了。」容嫣乖巧應答,接着從楊嬤嬤那拿了對玉蟬,送給嫂嫂懷裏的孩子。

二嬸母萬氏瞥了一眼,瑩潤細膩,果真是好玉,還是秦家家底厚。再瞧人家那裝扮,雖素,可拿出來的東西哪樣不是價值不菲?嘖嘖,嫁得好啊!

在通州,提起簪纓世家的秦府哪個不知?秦老太爺致仕前任湖廣總督授兵部尚書,而老夫人建安郡君則是睿親王的嫡孫女,論輩分,皇帝還要喚她一聲堂姑。

至於容嫣的夫君秦晏之,才貌雙全,二十四歲便將任戶部侍郎,國之棟才也。

雖說容家是詩禮人家,祖父在世時也曾任知州,不過比起秦府,到底門戶低了些,若非容伯瑀和秦家大爺—秦晏之的父親曾是同窗好友,這秦晏之也輪不到容家。

有些人,命里就帶貴氣!

萬氏感慨,而小容嫣一歲的嫂嫂接了玉,歡喜道:「可要抱抱孩子?」

容嫣含笑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侄兒。

孩子緩緩睜眼,一雙眼珠黑葡萄似的盯着容嫣,水靈靈的,把她的心都看化了,還有淡淡的奶香,真捨不得放下。

見她喜歡,堂妹容芷點點侄子小臉,笑道:「你啊,好福氣,大姑姑這麽喜歡你可得珍惜,明兒個大姑姑有孩子了,你就不吃香了。」

這話一出,不只容嫣,眾人皆僵。

萬氏狠瞪了女兒一眼,哪壺不開提哪壺,沒個眼力見!

容嫣嫁入秦府五年無所出,這是她的心病。

三個月前秦晏之帶回個身懷六甲的女人,是他養在京城的外室,外室身分進不了門,連妾都不如,生下孩子打發了便是,可秦晏之非要抬她為姨娘,想來容嫣生病,於此不無關係。

此刻,堂上寂然。

「姊!」十三歲的容煬喚聲,打破了尷尬。

容嫣看向弟弟,三個月不見,又長高了。

姊弟兩人相見甚歡,氣氛稍緩,大家該迎客的迎客,又忙起來了,直到晚上家宴才又聚在一起。

除了和弟弟聊天略微展顏,一頓飯下來,容嫣興緻不高。

祖母瞧她眉間似有隱憂,也猜得出原因,無非還是那尤姨娘的事,於是勸道:「姨娘終歸是姨娘,你是主母,她還得聽你的。」

「你啊,就是心太軟。」萬氏跟着道:「你堅持不留,她入得了秦家?有孕又如何,生了孩子養在你身邊便是,她敢說個不字?」

容嫣低頭默聲。

梁氏嘆息,這個孫女哪裏都好,就是太乖,乖得抓不住男人的心。

「哪個男人不喜歡體貼的?也怪你,本就京城一個、通州一個,夫妻聚少離多,見了面該多親近才是,不如趁年底,去京城看看吧。」

容仲琨聽出意思來,忙道:「對,去看看。你兄長明年春闈,要入京備考,你不如隨他一起,也有個伴,見了姑爺也讓姑爺幫着引薦引薦,眼下科考,沒個人點撥,不容易啊。」

「可不是?還要備拜師禮,府上情況你清楚,你二叔畫丹青能賺幾個錢,他沒出息,如今就指望你兄長了,咱們可不能錯了機會,容家好了,你也有底氣不是?容芷今年及笄,也該說親了。」說着,萬氏諂笑,「還有上次提到,家弟捐官的事……」

「雪娟!」容仲琨一聽,忙大喝一聲。

萬氏不滿,撇嘴道:「都是一家人,還不讓說了,我弟弟可沒少幫容家,這事不就是秦家的一句話,是吧,嫣兒?」說着露出諂笑。

容嫣依舊不語。

梁氏一看,心頭不安,試探道:「可是出了何事?」

半晌,容嫣終於開口了,可一句話就讓整個房間炸開了—

「我和秦晏之,和離了。」

直到上了馬車,指責的話依舊在耳邊縈繞不去—

「任性啊!和離?你可知婦人和離的下場?你啊,這輩子毀了!」

「你自毀我們不管,可你想過容家嗎?太自私了!」

「和離?我看是被休了吧,五年生不出個孩子來,人家要她作甚?還不及個賤婢外室!」

「窩囊到家了!讓個外室給蹬出門,容家丟不起這人!」

「枉我們平日還供着你,簡直供個白眼狼!真是隨了你那忘恩負義的姑姑!」

容嫣想過他們會怒,但沒想到會這般無情,不過最讓她寒心的,是「疼」她的祖母。

「回去吧,好生解釋討個原諒,回秦家吧。」

說這話時,祖母滿目冷漠,不問原因甚至都不曾看她一眼。原來自己在他們心中,就是個籌碼,換取富貴的籌碼。

如果容嫣真的是容嫣,或許她會認了,可她不是。

前世,婚禮在即,未婚夫被捉姦在床,躺在他身下的竟是她的閨蜜!

前晚閨蜜還笑她保守,碰都不讓碰怎留得住男人,隔天就給她上了生動的一課。

閨蜜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瞥着她說了句,你還算個女人?

容嫣像是被掐住脖子般感到一陣窒息,她在羞憤中步步後退,退到了窗邊,還沒想清一切便失足墜樓。

但老天眷顧,她再睜眼時,成了另一個容嫣。

本以為重新開始了,她卻發現拿到的劇本依然如故,不過換了個時空而已。

丈夫秦晏之對她冷漠至極,卻納了一個懷孕的外室。

她本想着,無所謂,納吧,你過你的,我活我的。

可那個女人竟趁她風寒時下毒,還耀武揚威地挺著肚子對她道:「連男人的床都爬不上去,你還算個女人?」

真是和前世如出一轍!

祖母說得對,一個姨娘還不好拿捏嗎?她完全可以留下,只是沒有意義。

好不容易重生了,卻把餘生浪費在勾心鬥角上,最後爭來一個不值得的渣男?況且今天鬥了尤姨娘,明天依舊會來個劉姨娘……所以,和離是最好的選擇。

秦晏之同意了,還出乎意料地如數歸還了她的嫁妝。

有了嫁妝,起碼離開容家後她還能過活……

容嫣抱緊懷裏的漆匣,這裏是父親留下的宛平故居地契,去宛平也好,不用再看那些所謂「親人」的臉色,只是容煬沒帶出來。

弟弟願意和她走,可容家不放。他是容家長房唯一的後,族人也不可能輕易同意。

分別時容煬拉着她依依不捨,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感受到的真情……

「小姐?」楊嬤嬤將她思緒拉回,「天晚了,留宿一夜,明兒個再趕路吧。」

容嫣撩起車簾看了看,點頭。

容父寵女,容嫣出嫁時十里紅妝,如今嫁妝都退回來了,秦晏之還算沒絕情到底,又給她補了些,所以她不缺錢,帶着嬤嬤挑了最貴的客棧。

富貴雲集,人員不雜,多少安全些。

楊嬤嬤整理房間,容嫣包了臨街雅間,靠窗獨飲。

十里巷是通州繁盛之地,夜景雖不及前世高樓廣廈,卻也是華燈璀璨、酒肆飄香,對面樂坊鶯燕之音繚繞,別有一番情趣。

巷子深處,紅燈籠下,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扭捏粲笑,招攬著過往的行客。

望着她們的妖形媚狀,容嫣突然笑了,難道這樣才算女人嗎?那自己安穩本分,又算個什麽?

心中悲苦,喝多少酒也暖不了,她索性扔下酒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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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藏不露下堂妻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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