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自強路上唯孤獨

四十九 自強路上唯孤獨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城,也許,都住着一個不可能的人。那個人路過自己的青春一陣子,卻會在記憶里擱淺一輩子。最怕,深交后的陌生,認真后的痛苦,信任后的背叛,溫柔后的冷漠。

譬如,鍾玲之於陳曦。

時間如流水,轉瞬即逝。

一個月後,陳曦中考結束,她的心,已然恢復平靜無波。

卻在這天,一條消息,傳遍了整個校園,讓剛剛平靜下來的陳曦,再次心潮不定。

消息說,鍾氏地產總裁鍾玲,涉嫌謀殺其丈夫萬平,已被公安局依法刑事拘捕,而抓捕鍾玲之人,不是別人,正是與陳曦有過數面之緣的趙剛。

趙剛認為,萬平不是失足墜樓身亡,而是被鍾玲推下樓,造成失足的假象,鍾玲的作案動機極為明顯,其一,萬平無後,且無其他血脈親人,他死之後,鍾玲作為其合法妻子,是最大的收益人。其二,萬平生前,鍾玲屢早其毒打,她這是為了報復。

而今天,鍾玲殺夫案,便在其所在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

本來,蒙彝鎮偏遠,很難收到此類消息,然而,鍾玲恰是在這裏畢業,且,她學習成績優異,在蒙彝中學也算是個名人,兩次中考,沒有考上,只是差了些運氣而已,她,體育成績不過關。

她不久前來過這裏,家財萬貫,美艷動人,自然少不了某些人的特意關注。

鍾玲一被抓,便被某些有心人第一時間知曉。

一石激起千層浪,恰逢中考結束之際,鍾玲殺夫案,在校園裏傳開了,鬧得沸沸揚揚。

有人說,鍾玲是個可憐人,這是無聲的反抗。

有人說,鍾玲毒蠍心腸,當判死刑。

更有人說,鍾玲不知廉恥,貪圖富貴,年紀小小的就嫁人,說是嫁人,其實是出賣自己的身子,如此厚顏無恥,被打是活該,殺了自己的丈夫,應該千刀萬剮。

說什麼的都有,有的人同情,有的人嘲諷,有的人惡毒,所有的聲音,陳曦全聽見了。

讓陳曦奇怪的是,那些同情鍾玲的人,幾乎全是在學校里和她關係不太好,相反,言語最惡毒者,恰是與鍾玲來往最為密切之人。

陳曦還記得,鍾玲來的那天,這些人,還圍在鍾玲身邊,陪着笑臉。

只是當時,鍾玲眼中,只有陳曦,對其他人,不屑一顧。

這時,陳曦明白了一個道理,平時冷漠的人,未必真的冷漠,平時熱情的人,不見得真的熱情,甚至會在你背後,捅上一刀。

實際上,陳曦已然看清了,那些對鍾玲言語最惡毒的人,恰恰最想成為鍾玲,既然成不了她,那,等她落水了,就往水裏扔石頭,把她砸死。

無它,只因為鍾玲是個女人,且,她貧窮。

很多女人都說女權,說男女平等,而恰恰,最想成為男人的附庸的,就是這些人。

這些人,為萬平打抱不平,然而,鍾玲遭遇毒打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她風光光的回來,這些人又站出來了,巴結討好。鍾玲被抓了,又是這些人,加以最惡毒的言辭。

陳曦還發現一個現象,學校里的老師和同學,今天都離她遠遠的,她,仿若成了病毒瘟疫一般。

要知道,陳曦人緣很好,幾乎所有人都喜歡他。

而今,這些人,無形中,都想和她保持距離,包括那些時常聽她彈鋼琴的老師。

無它,只因,她和鍾玲是最好的姐妹,此事,在校園裏,人人皆知。

「玲姐!」陳曦低喃一聲,心裏隱隱作痛。

實際上,鍾玲走的那天,她就知道事情不太對勁了。

只是,陳曦沒有問,鍾玲也沒有說。

鍾玲唱了一首歌,邀請陳曦無果后,慘然而去。

陳曦已然記得當時她的表情,落寞無助。

毫無疑問,陳曦後退的那一步,深深觸痛了鍾玲。

但她能做什麼?

難道告訴鍾玲,回頭是岸么?人都殺了,回頭,還有岸么?

陳曦心裏滋味萬千,她既擔心鍾玲,希望鍾玲被判無罪,又覺得,如果鍾玲真的殺人了,應該判刑,這很矛盾,但卻是陳曦此時此刻的心理。

但此時的陳曦,忽略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她像別人一樣,認為鍾玲真的殺人了,且,潛意識地往這方面想,卻從沒想過,鍾玲是否是無辜的。

這是一種所在共識產生的偏見,一個家境貧寒的女孩,嫁到一個大戶人家,而這家人,都死了,就算警察不查,都會讓人覺得,是這個女孩害了這家人。

陳曦也是如此,當時鐘玲說起這件事的時候,她第一反應,鍾玲,謀殺了她丈夫一家。

毫無疑問,這種偏見,往往是致命的,它會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從而把人逼上絕路,這很可怕。

此時的陳曦,也渾然不覺。

不知不覺,陳曦來到一個房間門口。

她知道,這裏面,有一台鋼琴。

每次,她煩惱的時候,都會來這裏,彈奏一曲,以泄心中的情緒。

然而,今天,她的身影,被人攔住了,很多人!

她進不去。

有老師告知,不許她再碰這鋼琴。

雖然沒有說明原因,但陳曦懂了,從他們的眼裏,陳曦看得出來。

他們,覺得自己贓,不配摸琴。

因為,她是殺人犯的朋友。

陳曦不想爭辯,轉身而去。

只是,她心裏,不由得悲涼。

這,還是她印象中和藹可親的老師么?怎麼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包括這個校園,在她眼裏,也開始陌生起來。

他們,真把那台鋼琴,當作自己私有的了?

要知道,這是許清老師走時留下來的,說是捐贈給學校,其實,就是為了留給陳曦,方便她練琴。

而今,陳曦竟然摸不著。

忽然之間,陳曦有種迫不及待的想法,她,要離開這裏,馬上離開。

她忽然覺得,在這裏,沒有什麼是她認識的了。

在這裏,她感覺,自己仿若不能呼吸。

陳曦加快了腳步,飛跑起來,衝進自己的宿舍里,很快,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走出校門。

她,沒有一絲留戀。

她要回家,她想阿爸阿媽了,想那隻大老虎了。

「曦丫頭!」正當陳曦走到學校門口時,一道滄桑疲憊的聲音,傳進她耳朵里。

陳曦的身影,不由得一頓。

片刻后,她驀然回首,暗淡的眸子中,瞬間閃現出明亮的光芒。

那是一個老婦人,拄著一根拐杖,白髮蒼蒼,在一個少女的攙扶下,蹣跚而來。

「奶奶!」陳曦語氣哽咽,飛快地往老人的方向跑去,撲到她老人里。

「奶奶!嗚嗚嗚!」陳曦哭了,放聲大哭。

那麼多人指指點點的時候,她沒哭,那麼多人攔住她,不讓她彈琴的時候,她沒哭,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的時候,她沒哭,現在,她哭了。

在老人懷裏,她痛哭起來。

「都過去了!」老人嘆道。

「嗯?」陳曦抬起頭來,茫然不解。

「鍾玲一案,有結果了,由於證據不足,當庭無罪釋放!」老人說道。

「真的嗎?」陳曦驚喜。

「我還能騙你不成?」

老人笑了,摸著陳曦的頭,「現在,你可以安心了吧!」

陳曦點頭,不由得長呼一口氣。

「問你個問題!」老人忽然笑道,「你相信鍾玲會殺人么?」

「這……」陳曦一怔,忽然間,想起鍾玲離開時慘白的臉。

一時之間,她頓覺得愧疚難當,她自以為是,鍾玲從未說過什麼,她聽到胸口婆婆和丈夫死了,邊自以為是地認為,鍾玲謀殺。

她從未想過,鍾玲也許沒有殺人!

「無論別人怎麼說,反正我不信!」老人說道,「那丫頭,是我看長大的,不會殺人,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你難道不相信她么?」

「孩子,做人吶,不但要對自己有信心,還要對朋友有信心,特別是那種貼心貼肺的朋友!」老人語重心長地說道。

「我知道了!」陳曦點頭。

「對了,差點忘了跟你介紹了,這是我干孫女!」老人指著扶着她的小女孩說道。

陳曦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女孩身上。

這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十四五歲,一頭短髮,一身白色的休閑裝,此時,她眨巴著大眼睛,也在看着陳曦。

太可愛了,她目光轉動間,仿若在說話,時而嘟著嘴巴,時而撇撇嘴,憨態可掬,惹人憐愛。

陳曦不由得笑了,這個女孩,第一眼,就讓人忍不住喜歡。

「姐姐,你笑啥子?」女孩開口說道。

「你真漂亮!」陳曦贊道。

「咯咯咯!」小女孩嬌笑起來,伸出蔥白如玉的手臂,「我叫蘇小穎!」

「陳曦!」陳曦也伸出了右手。

兩個人的手,這一刻,緊緊握在一起。

老人看着她們,不由得欣慰點頭。

「曦丫頭,要不,進去坐坐?好久沒見你了,和奶奶好好的說說話!」

「不了!」陳曦搖頭,「我要回家了!」

「還介意那些人的聲音?」老人問道。

「不是!」陳曦再次搖頭,「是真想家了!」

「那好!」老人叮囑道,「小曦,別太理會別人說什麼,做好自己就行,你要知道,自強不息的路上,總是孤獨的,要經得起風雨,也要耐得住孤獨,這樣,你才能真正的成長!」

「我記住了!」陳曦重重點頭。

「那一路上注意安全!」老人輕笑一聲,轉身往校園裏走去。

蘇小穎扶著老人,還不忘回頭。

「陳曦姐,我家在成都,有空來找我玩,再見!」

「再見!」陳曦揮手,待那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她隨之收斂了笑容。

這時,陳曦突然受到一條短訊。

「小曦,我知道你會和別人有一樣的想法,我不怪你,不管你信不信,我沒有殺人,那個混賬,真是自己摔死的,我要出國了進修,你要好好的保重,玲!」

「姐,對不起!你也要保重!」陳曦低語。

站在風裏,許久,許久,陳曦邁開腳步。

「成都,我來了!」拉着行李,陳曦的腳步堅定起來。

行走之間,她腦海里,不由得地,浮現出一道孤傲的背影。

「大哥哥,你是真的嗎?你是他么?」陳曦想着,抬起頭來,望着天空。

天空上,萬里無雲。

「你是真的么?還是只在夢裏?」與此同時,上海,浦東,江畔,有一道身影,背負着雙手,面朝西南方向,也抬頭望着天空。

他的臉上,有道疤。

……

(陳曦篇????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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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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