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那個人，那隻虎
風，很輕，很柔。
一片群山，綿綿不斷。
在遠處看去，峰頂聳入雲端，和天空達成了很好的默契，無縫連接，彷彿和天空連成了一個通道，而通道之間，有一輪紅日，散發出萬丈光芒，美輪美奐，猶如仙境一般。
一個山腳下，住着幾十戶人家，縱橫交錯間，是層層疊疊的石板房，房周圍，鳥語花香，奼紫嫣紅。
夕陽西下，山腳下的石板房，已然炊煙裊裊，從遠處望去，縹緲而朦朧。
一片山脈中，有一輛中巴車，沿着一條彎彎曲曲的泥巴路，搖搖晃晃，最後，停在一處半山腰。
車門打開，走出兩個女孩，一大一小。
她，十八九歲，滿頭辮子，黑色的皮衣，黑色的靴子，背着一把結他，野性難馴。
她，十二三歲，一身白裙，長發飄飄，抱着一本書，拖着一件行李箱，清麗脫俗。
「小曦，你家在哪呀！」秦楓伸了一個懶腰，問道。
「姐，看到沒！」陳曦遙指，那是另一片山脈，山腳下，那是一個小村莊，「山那頭，是我家！」
「天，好遠！」秦楓驚呼。
「習慣了！」陳曦淺淺一笑，「我上學，沒逢周末回家，都是走路的，二三十里路而已！姐，累了我們歇一會兒吧！」
「好！」秦楓放下結他。
兩人肩並肩，坐在一片草地上，面對夕陽。
那微紅的陽光，揮灑在她們身上，她們的臉，紅撲撲的。
太美了！
陽光下，她們，宛若墜落於凡塵的仙女，不染塵埃。
距離秦貞安葬，已經過去數日。
這幾天，兩人朝夕相處，感情更上一層樓。
她們，不是姊妹，勝似姊妹。
陳曦回家，秦楓自然陪同。
她，還是第一次來，心裏自然歡喜，不料風塵僕僕，坐了很久的車，有些疲憊。
卻在這時這刻，她們，仿若洗去了鉛華，嫻靜而空靈。
她們安靜地坐着，沒有人說話。
只有風，輕輕地吹，撫動着她們的發。
「姐，還沒問你呢，你這琴，什麼時候買的呀，我以前沒見過！」許久，陳曦開口。
「這不是我的！」秦楓搖頭，「一個朋友的，她很摳門，我借來用幾天，還要還呢，所以，我一直背着！」
「你喜歡馬丁？」陳曦問道。
「非常喜歡！」
秦楓脫口而出，忽然，她伏在陳曦耳邊，「前不久，我在北京，遇到一個人，他也是背着一把馬丁，特別帥！」
「咯咯咯！」陳曦嬌笑起來，「姐，你思春了！」
「死丫頭，敢笑我！」秦貞瞪眼，伸手向陳曦的腰間撓去。
「咯咯咯！」陳曦靈巧無比，起身躲開，「你不是思春是什麼，臉都紅了！」
「還笑！」秦楓臉色通紅，「看我怎麼收拾你！」
兩個女孩，在草地上，你追我趕，歡笑聲不斷。
旁邊，有一株映山紅，在迎風搖曳，啥如此時此刻們的笑臉。
「姐，我不說了！」最終，陳曦求饒，臉色也紅暈一片。
「不准你胡說！」秦楓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認他做小弟，僅此而已！」
「小弟？」陳曦一愣，不覺地，她想起一個虎頭虎腦的少年，背着一把長刀，一直在憨笑。
她也認了一個小弟，在安城。
真的好巧。
想到這裏，陳曦腦海里，又不由得，浮起那道孤傲的背影，於火車站，或松花江畔，漸行漸遠。
「喂！」秦楓呼喊，輕拍一下陳曦的手臂。
陳曦回神過來，不由得，含羞低頭，目光躲閃。
「是你思春了吧！」秦楓語氣意味深長起來，「只有想一個男孩子的時候，才會想得這麼出神！才會有你這樣的神情！」
「哪有！我還小，哪像你！」陳曦把頭扭到一邊，不敢看秦楓，「我在安城，也認了一個小弟！」
「我沒你會說，不和你爭！」秦楓說道。
「本來就是！」陳曦說道，「我還認識一個姐姐，風華絕代！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她不但人美，而且才華橫溢！」
「是么？你不是說許老師吧！」秦楓目光閃動，她想結識。
「不是，老師雖然博學多才，那是閱歷積累起來的！」
陳曦搖頭，「這個姐姐，她是真正的才女，可惜……」
「可惜？」秦楓皺眉。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陳曦說道，「不說她了，說說你認的那個小弟，他是怎樣的人？」
「他？」秦貞想了想，得出一個詞，「孤獨！」
「孤獨？」陳曦不明所以。
「是的，孤獨！」秦楓落寞道，「我知道，他對我很好，但，我們好像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仿若總是有一層隔膜……他，像是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
「轟！」
陳曦聞聲，腦袋一陣轟鳴。
秦楓姐說的，仿若是她心裏一直想的那個人，孤獨，傲然！
對，他像是被全世界遺棄了一般，卻獨立而堅強。
陳曦苦笑，應該是她先入為主，想多了，世間哪有這般巧合之事？
「你知道嗎？」秦楓悠悠說道，「第一次見他，我在一個地下通道唱歌，只有他，停下腳步，他就站在我身邊，他聽出神了，他說，他喜歡崔健歌，喜歡家駒的歌……他還告訴我，要永遠做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才不會迷失方向！」
「我們第一次見，他就請我吃飯，我們一起去錄歌，一起逛街，還打了一架，去了一趟派出所……他的性格和我的一樣，喜好和我的一樣，他像是一個守護神一般，他的肩膀，能撐起一片天地……但是，我總是感覺，他和我的距離，很遠，我好像，永遠摸不着他……」
「直到那天傍晚，他背着結他，漸漸遠去，我才知道，那是孤獨，極致的孤獨，我才知道，我們完全不一樣……」
「所以，他只是我小弟，也僅此而已！他屬於另一個人，那個人，真有福氣！」秦楓嘆道。
她回頭，才發現陳曦怔怔出神，不知道又在想什麼了，仿若沒聽到她的話一般。
「喂，小曦，你沒事吧！」秦楓擔憂道。
「哦，沒事！」陳曦反應過來，「姐，你相信不相信緣分？」
「緣分？」秦楓搖頭，而後，又點頭，「相信！」
「嗯！」陳曦頷首。
「你這是咋了？」秦楓驚異，她發現，小曦太過反常了。
「沒什麼！」陳曦抬頭，不由得驚呼，「呀，太陽快落山了，我們回家，還有半個小時的路呢，下這座山，跨過一座鐵索橋，才到家！」
「小曦，你不怕？」秦楓問道，「天都快黑了，還有，你平時上學，一個人走，這荒山野嶺的！」
「什麼荒山野嶺呀！」白了秦楓一眼，忽然，陳曦大喊，「小花！」
「嗷……」一聲虎嘯傳來，響徹整片山嶺。
「小曦，這是什麼？」秦風顫聲問道。
「小花呀，它是我的守護神，有它在，我不怕！」陳曦嫣然一笑。
話音剛落，忽然，前方的山林中，有樹木葉閃動，沙沙的響。
刷！
一道黑影閃過。
那是一隻大蟲，頭上，有個霸氣絕倫的王字。
它，慢悠悠地，往陳曦二人走來。
「啊！」秦楓嚇得臉色煞白，踉蹌後退。
她看見什麼？一隻老虎，一隻真正的野生老虎！
「姐，別怕！」陳曦喊道，一步步走上前去。
那隻大蟲，看到陳曦走來，竟然伏在路上，搖晃着尾巴。
「小花！」陳曦伸手，摸著老虎的頭，那隻老虎，竟然閉起眼睛，一副享受的模樣。
在秦貞不可思議的目光中，陳曦竟然翻身而起，坐到老虎背上。
「姐，快來，幸虧小花離得近，它可以駝我們回家了！」
「小曦，你……」秦楓顫抖著縴手，指著陳曦，「你是說……我們坐着它，坐着一隻老虎……回家？它就是你口中的小花？」
「是呀，怎麼了？」陳曦疑惑，她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都怕小花，還個個都想殺它，村裏好多人都打它主意呢。
要不是小花聰明，早就死了。
「小花很乖的，姐，上來呀！」
「不，不！」秦楓說着，不停後退。
「好吧！」陳曦無奈，從老虎背上下來，在它耳邊低語，「小花乖乖的，走吧，我改天來找你玩！」
「嗷！」大蟲狂嘯一聲，轉瞬間，消失在山林中。
「姐，走啦，回家！」
「啊？」
「回家啦！」
「哦，我的結他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