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丞相通敵賣國,罪不可赦,按律當誅!」

「證據呢?鄭將軍,無證污衊朝廷命官,也是要滾釘板的……」

「證據自然是有,就在徐丞相的書房裏。只要陛下下令搜查……」

「憑你信口幾句話,就要陛下去搜忠臣的宅子?你這是有意要陛下失去臣心,其心可議!」

崔鈺眼睛裏的光暈散開,先看到的就是兩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站在大殿最前方指著對方跳腳,唾沫星子亂飛。

其中那個絡腮鬍子的老頭突然跪倒,重重在鋪着金磚的地面磕頭,擲地有聲道:「微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徐丞相書房裏有通敵賣國的罪證,求陛下下旨,徹查丞相府。」

接着他又硬著脖子扭頭,對臉色微變的山羊鬍子老頭譏諷道:「太傅不是信誓旦旦,徐丞相的忠心天地可鑒嗎?怎麽不也拿自己的腦袋來為丞相擔保?」

太傅只好撲通跪地,額貼地面,但嘴動了幾下終究沒能發出聲音。

崔鈺這會兒算是清醒了,她在徐清明手心裏伸了個懶腰,撓著亂糟糟的頭髮問:「你真通敵賣國了?」

雖然朝堂剛為他打得不可開交,徐清明還是一臉置身事外的悠哉。他用手指蹭蹭崔鈺,掀動嘴唇無聲地笑着說:「你說呢?」

崔鈺心想,我還真不敢說。

徐清明一向沒什麽善惡觀,為人處世遵循「順我者,看着順眼的昌;逆我者,看着不順眼的亡」。要是他說看着眼前的老皇帝不順眼,想亡個國玩玩,崔鈺是絕對相信的。

估計龍椅上的皇帝也被鬧得頭疼,見太傅被鄭將軍壓了氣焰閉上嘴也樂見其成,一錘定音吩咐侍衛去丞相府。但他也相當給徐清明面子,不僅沒把他押起來,還准他隨侍衛回府,同鄭將軍一起監督搜查,要是裏面沒有通敵賣國的罪證,徐清明甚至可以直接砍掉鄭將軍的腦袋。

崔鈺看徐清明一臉無所謂,自然也放心得很。徐清明辦事兒雖然隨心所欲慣了,但到底是與玉皇大帝同尊的祖宗,這點凡間的小貓膩怎麽可能害得了他?

她心安地仰面倒在他手心裏,隨着轎子晃,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就連到了書房門前她還在跟他抱怨姜小白,說她為了去酆都跟小白臉談情說愛,把一堆活兒扔給自己去干。

「就是個窩裏橫,還好意思說?」徐清明低低地笑,伸出手指頭亂點着逗弄崔鈺,「要不是我疼你,當我面兒喊別的男人的名字還想好好躺在這兒?嗯?」

那一聲胸腔里發出的「嗯」字勾人得很,崔鈺手腳並用抱住徐清明的手指,無比羞赧地翻了個身,用小屁股對着他。

幾乎同時,屋裏的侍衛大喊著「找到了」,接着捧著一疊整齊的信箋奔到鄭將軍身邊。

鄭將軍拆開幾封,越看越容光煥發,他揚著白紙黑字,聲音洪亮地朝徐清明呵斥,「證據確鑿,徐清明,你還有何話可說!」

崔鈺猛地想起昨晚那管迷煙,還有隨後進來的鬼祟身影,她悔得簡直想撞柱子,這麽大的事怎麽就忘了告訴徐清明呢!

差點被紙砸到臉上,徐清明臉色未變地接過信,粗粗看了一遍。

他嗤笑說:「看將軍的樣子,就算徐某想辯解幾句怕也是不成了?」

「證據擺在眼前,哪兒還有你花言巧語的分?來人,把徐清明押進大牢,聽候陛下判決。」鄭將軍冷笑,活脫脫正是小人得志。

徐清明在被侍衛扣住手前,退開一步,背着手朝鄭將軍踱步,語氣跟教孫子似的,「將軍再性急也要容我回屋拿些行李……先別忙着拒絕,你想啊,你拿到的不過是幾張來路不明的紙,能不能就此扳倒我實在難說得很。俗話說得饒人處且饒人,凡事都該給自己留點退路……」

那「你好不懂事喲」的語氣,把鄭將軍說得臉都黑了。他背過身揮揮手,那些侍衛立即散開,對徐清明進屋視而不見。

「你在這兒乖乖等我,我一會兒就回來。」

徐清明從貴妃榻上拿過一個巴掌大的檀木小匣子,通體絛紫色不帶丁點雜質,只是邊角有些磨損,想來是貼身的舊物,還時不時被摩挲過。

崔鈺還沒看全,就被他小心地放了進去。

置身其中,崔鈺才察覺內里精妙。

小桌、小床、小碗、小杯,簡直是為拇指大的自己量身訂做的,小床邊的小榻上疊著幾件小衣服,小桌上擺着小棋盤和小梳子,小鏡子掛在牆面,匣壁鏤出的小眼原來是窗,窗楹上還擺着幾盆花……點滴細節,都讓崔鈺莫名熟悉。

但她還是先跑到匣邊,試圖扯住徐清明伸回的手指。

「我跟你一起去。」

「我要去大牢,你跟去干什麽?」徐清明笑她,見崔鈺堅決地要從匣子裏跳出來,他只好嚇唬她,「那牢裏有不少耗子、跳蚤,個個餓得眼珠子發綠,你這麽大點兒,被牠們塞了牙縫,我都不知道。」

「那我也要去!我昨晚看見有人下了迷煙溜進屋,要是我早點告訴你,你有了防備就不至於落到要關大牢的地步!」崔鈺跺跺腳,眉頭緊皺。

總是這個樣子。

徐清明沉靜的看她努力往外爬。

明明怕得手腳都在抖,明明就不甘她的事,他的小鈺兒卻總是不顧後果要衝到他跟前。

五百年前是這樣,過了五百年,還是這樣。

「關你什麽事?這是我命里必有的一劫。你要是不想給我添麻煩就老實待在裏面,我天黑前就會回來。」

心裏頭莫名焦躁,徐清明在崔鈺爬出來的瞬間又把她彈回去,接着「砰」一聲把匣子蓋住。

崔鈺一聽是命里的劫,頓時就老實了。要不是五百年攪了徐清明的劫,現在她還在地府里風光,哪用被變成拇指大被關在小匣子裏受氣?

她百無聊賴地靠在窗前,胡亂扯著花盆裏盛放的花,不時聽聽外面的動靜。

可臨近日落,徐清明的腳步也沒響起,倒是貓叫聲逐漸變大。

「喵嗚——」

白貓跳上榻,綿軟的肉爪子拍中匣子。匣子猛地一晃,屋裏東西全挪了位。崔鈺一頭撞中花盆,臉頰被花伸出來的枝劃了一道小口。

虎落平陽被犬欺。崔鈺對鏡子照臉,氣得咬牙切齒。但還沒罵出口,貓又開始拚命叫起來,聲音急促,但聽起來並無惡意,反倒有些古怪。

「喵嗚——喵——喵!嗚……」

崔鈺剛把頭探出窗想看清楚,就見一道無形黑氣閃電般竄進書房,直直擊中白貓額頭,瞬間穿了過去,白貓發出一聲凄慘的哀鳴,隨後氣息全無。

接着黑氣四散開來瀰漫在小匣子周圍,逐漸變成五指大掌一把抓住匣子。那指頭力大無窮,竟生生掐碎檀木,牢牢嵌進匣子裏面。

崔鈺心知不妙正欲逃跑,那大掌就帶着匣子撞出門去,崔鈺被猛地甩到一邊,額角正對桌角撞上,頓時耳鳴不止,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等她醒過來,手腳都被細細的黑氣綁住大開,整個人被架在半空。腳下是灼燒的蠟燭,不時有火舌竄高,灼燙感透過軟底綢鞋烤着她的腳心。

崔鈺臉色發白,乾乾的嘴唇也沒有一點血色。她扭了扭手腕,黑氣聚成的鐵鏈一晃,瞬間又厚重了一層,她不甘心地繼續掙扎,那鐵鏈也益發堅硬粗壯,很快崔鈺就再不能動彈。

「別白費力氣了。我這黑氣是南越地數千慘死妖魔的怨氣所化,你掙不開的。」

在火焰上方,崔鈺早已滿頭大汗,汗水不斷從眼角淌下,黏着水的睫毛晃動幾下,崔鈺使勁眯了眯眼看向薄紗屏風後那個窈窕的身影。

待那人移動蓮足,從屏風後露出臉後,崔鈺神色一動,懊悔地喊道:「居然是你!」

「是我。」走出來的青衣女子面色清冷,和她恬靜容貌不相配的,是嘴角那抹扭曲的笑。

「再用這種眼神看我,小心把你的眼珠子掏出來!」

見崔鈺眼裏冒火,一副恨不得把她打殺了的憤怒相,青鳥眉間一凜,語氣中再無半點矜持柔美。

她隨手一揮,黑氣帶着風嘯打在崔鈺臉上,留下五道血痕。

好漢不吃眼前虧。崔鈺聽話地閉上眼,感覺側臉火辣辣的一陣抽疼。

「是你把通敵信放在書房裏的?」她不動聲色地想轉移青鳥注意力,手指悄悄掐訣施法。

「你果然看見了。」

青鳥開始緩慢地活動脖子,腦袋不協調的扭動着,骨頭間傳來一連串「咯噔」聲,渾身都冒出黑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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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姑娘愛撩神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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