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第十四章(3)

「什麼意思?」

「白雲裳小姐,話劇明星,我介紹你見過?她現在肯定在戲院,你找一下。」

譚吶轉過臉,看了看笑嘻嘻與莫之因說着話的白雲裳,結巴起來。「沒有排過戲,我怎麼知道她能頂你。」譚吶盡量簡短地回答。

「每次排練她都在。」於堇加重語氣,「她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麼會不知道?」

「喔,是嗎!」譚吶說,想想,他覺得當着這個白雲裳的面,無法跟於堇爭論。女人的心思,他真是無法弄清楚。況且,已經聽得到場子裏開始不安地躁動。

「你讓她頂一下我,我洗涮一下身上的血漬,就馬上趕過來,總不至於血淋淋上台把觀眾嚇死!」於堇耐心地向譚吶解釋,「白小姐對這個劇本精通熟透,對我的表演也完全領會。你讓她穿上我的戲裝,觀眾還不一定認得出來!」

譚吶壓住冒上來的火氣,抬起頭來看那個笑眯眯側坐着裝大明星的女人,恐怕於堇是對的,這建議實際上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白小姐會同意嗎?」譚吶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

「一定會同意。」

譚吶只好說:「莫之因也在這裏,他會同意嗎?」

「莫之因不敢不同意!」於堇斬釘截鐵地說。

「那就好,那就好。」譚吶已經無話可說,於堇的話太奇怪。

放下電話,譚吶給自己的解釋是:於堇因為丈夫死了,神志不清,才會想出讓一個什麼白雲裳來頂替她。看來於堇跟所有的女演員一樣,絕對無可理喻,這又不是小孩子玩家家酒。

但是若不開演,於堇不出場,事情會糟到不可收拾。有一個假於堇,哪怕蹩腳貨,也比沒有的好,觀眾會原諒她,才死了丈夫,演砸了,也都是可以原諒的。

譚吶這才轉過身來,白雲裳明白了一切似的,知道譚吶在看她,便打住與莫之因的話頭,抬臉看着譚吶,朝他甜甜地一笑。的確,樣子真的很像於堇。

這女人似乎聽到了於堇在電話那頭說什麼。譚吶覺得他落進一個古怪的陰謀之中。

不過現在,無法之法也是一法了。他儘可能拖長他的沉默,最後不得不開口了:「白小姐,於堇小姐想請你先頂一下她的戲,她正在趕過來。」

白雲裳站起來,一干二脆地說:「行,這戲我熟,到中場休息,於小姐再上。」

莫之因似笑非笑,他和白雲裳是在進蘭心大戲院門口遇見的,就一起上譚吶在劇場的辦公室來了。他不是聾子,當然聽見譚吶和白雲裳的對話。他猛地吸了一口古巴雪茄。譚吶看得明白,莫之因並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安排,可是此人居然忍住未說任何話,譚吶也就省了問他意見的麻煩。

只聽白雲裳站起來,對譚吶溫柔地說:「譚先生,你去照應整個班子吧,我知道於堇化妝室在哪裏。」

她翩翩然走出去的時候,加了一句:「十分鐘后開幕。」

夏皮羅站在櫃枱左側,注視着臉色蒼白的於堇走出國際飯店的大門。專門保護於堇的侍者脫掉制服,穿了一身西服跟着於堇出了門。夏皮羅朝電梯走去,想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突然記起該是準備聖誕樹的日子了,為什麼不呢?

以往每到這個時候母親就為修殿節忙開了,在維也納的大街小巷選禮物,精心準備做土豆煎餅和甜甜圈的材料,選最好的土豆,最好的蜂蜜,烤香核桃塊、杏仁片、葡萄乾、桔皮、蘋果、檸檬,用最好的肉桂粉和白蘭地。父親這段時間會帶百年老店手工做的巧克力回家,酬勞母親。他們家經營一家大食品廠。1938年春天,德國吞併了奧地利,父母每日處於恐懼之中,商量去美國使館申請全家移民。但是已經來不及了,那天奧地利的納粹黨徒破門而入,他們家被搶劫一空。

那天他在工廠里,還沒有回家,鄰居奔來告訴他,家裏人已經被抓到達豪集中營去。看來有人藉此報私仇:猶太人一個個都該倒霉,先輪到誰卻沒有道理可說。

他開始逃亡。

聽說只要向中國駐維也納領事館提出申請都可得到去上海的簽證,猶太人必須持有簽證有目的地,才可獲准離開奧地利。

每天中國領事館前都排有長龍,每個猶太人都想儘快得到這救命簽證。但是他已在追捕之中,排隊肯定被抓個准。他把自己的情況寫好,護照裝進信封,當天夜裏去了圖書館。在那兒,他找出一本中文書,從書上剪下了幾個字貼在信封上,翌日上午急匆匆地到中國領事館。他繞開門前排隊的人,對站崗的衛兵說,這是一封中國來的緊急掛號信,請馬上轉交總領事。衛兵不懂中文,信以為真,將信遞了進去。

總領事果然派人把簽證護照送到他信里說的地點。

他僥倖逃脫追捕,搭乘火車抵達意大利熱那亞,轉乘羅蘇伯爵號郵輪到了上海。

在夏皮羅看來,上海有好多像狐狸一樣不肯接受馴服的人。他也是一條狐狸,踏着自己的步子,走在這城市裏。夏皮羅覺得他已經看到蘭心大戲院那出話劇的演出,燈光暗下來,場子裏鴉雀無聲,安靜地聽得見個別觀眾的咳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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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明星兼女間諜的愛恨情仇:上海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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