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翻覆
他點了點內侍官手裡的罪狀紙:「那兩個宮鬥起來,要用這個事兒來做文章,你跟我就是頭一個赴死的。」
內侍官盯著手裡的罪狀,思慮半天。
「那你說咋整?」他看向錄文官。
錄文官一噎。
咋整?他能咋整……皇上貴妃都發了話的……
「說他娘的半天你也沒辦法。」內侍官翻了個白眼:「還能怎麼辦?難不成違背上頭的意思,正兒八經去審一次么。」
內侍官說著,又看了眼那小才人:「當真審,能審出個屁。」
他拿起手中的罪狀紙,走向了那滿手是血的溫才人,嘴裡嘀咕道:「哪兒那麼容易東窗事發。不過是個泄火的玩意兒,又不是真的牽扯到了兩個宮。拿出來做文章,做什麼做?有什麼好做的。」
錄文官在旁邊聽著,認真地想了想,點點頭。也是這麼個理。
內侍官走到小才人面前:「這都不用硃砂了。」說著,扯起了那隻滿是血跡的手。
「怎麼一點兒氣息都沒有?」錄文官跟在旁邊,推了推小才人的身子。那小才人隨著他的動作往旁邊一倒。
好像真的死了。錄文官伸出手去嘆鼻息。
灌了葯勒得只剩一口氣,又挨了拶刑。死了倒也正常。
「死了就死了唄。去叫人拿席子來。」內侍官扯著那手,準備往罪狀紙末端按下去。
一扯,沒扯出來。
「這麼快死硬了么。」內侍官的聲音在安靜的刑訊室里回蕩。他加大力度又扯了扯。
「我簽。」
話音伴隨著一張慘白的臉抬起,還有一雙泛著血絲如鬼眼的眸子。
「我的娘!」乍然抬起的頭嚇得內侍官一跳。旁邊的錄文官也跟著往後退了半步。
定睛再看,原來沒有死。內侍官拍著胸脯,一巴掌扇得溫青梧頭偏過:「裝什麼鬼!」
「我說,我簽。」
那慘白的臉又轉了回來,布滿血絲的紅眼盯著內侍官。聲音微弱:「罪狀,簽了。是我說的,跟你們無關。」
內侍官被那雙沒有絲毫感情的紅眼盯得有些怵,但這話卻是聽了進去。
簽了字的罪狀,沒有證據又怎樣。反正犯人是這樣說的。
他轉頭跟錄文官對視一眼。
「我去取筆!」錄文官轉身走到案前拿起毛筆,沾了點兒墨,又快步走回來。
「溫才人,請。」他將筆遞給溫青梧。
內侍官將罪狀紙攤在溫青梧的面前,待她簽字畫押。
溫青梧伸出不停顫抖的右手,去接那支蘸了墨的毛筆,卻沒有動筆。而是看著罪狀紙上的一項項罪名。
內侍官皺了皺眉頭:「溫才人,你到底簽是不簽?」
溫青梧搖了搖頭,而後抬頭看向內侍官:「我不能簽。」
內侍官惱火,將溫青梧手裡的罪狀紙一扯:「那就直接畫押。」他低身一手拿著罪狀紙,一手扯著溫青梧的滿是鮮血的手。
消遣他呢這是!
這一次很好扯,內侍官幾乎都沒有用力就將那隻無力又顫抖的手扯了過來。
「公公要是不想活的話,就按吧。」
輕飄飄的聲音傳來,讓內侍官的動作一停。
他奇怪地看向溫青梧。
錄文官夜跟著身子前傾。將才那些擔憂,又盤旋在了他腦子裡。
「你這話是何意?」他問道。
「這是第一份狀紙。今夜裡會有人去亂葬崗,讓我畫押第二份狀紙。」溫青梧開口說道,慘白無力。
「屆時,那便是你們審訊的第二份狀紙。」溫青梧說著,喘息了幾口氣,再緩緩道:「不過在狀紙呈在人前的時候,你們兩個應該已經死了。」
一個死字,讓內侍官跟錄文官皆是心中一涼。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內侍官捏緊手裡的狀紙,盯著溫青梧。
溫青梧見兩人的神色,於是也不急了。她撐著身子,緩緩坐起來。聲音依舊微弱:「皇上親自點名的罪人,又能隨貴妃娘娘心意畫押狀詞。貴妃娘娘會傻到,不用么。」
內侍官有些沒聽明白,轉頭疑惑地看向錄文官。
錄文官卻是上前一步,看著溫青梧神情警惕:「你的意思是……」他指了指綾綺殿的方向:「會趁此次,畫押第二份污衊那邊的狀詞?」他又指了指梅淑妃居住的宣微殿。
「且這個狀詞,還是經你們手畫押的。」溫青梧喘息一口氣,道。
「怎麼可能?!」內侍官這會兒聽明白了,可這怎麼可能!
溫青梧抬起頭,看向內侍官:「平常,元公公會過問你們,將犯人屍體給本家,還是丟在亂葬崗?」
自然從不過問。
錄文官此刻臉色凝重起來。按常理來講,有品階的宮妃畢竟不是奴才,若不是誅九族的謀逆,不管犯了什麼事,最不濟屍體是要交回本家安葬的。
「元公公將才說,讓我們把人丟到亂葬崗……」旁邊的內侍官對著錄文官小聲道。
「你的意思,是他們晚上會去亂葬崗找你,然後畫押第二份狀詞?」錄文官盯著溫青梧,道。
「你們把我留在這裡,今夜,他們就會來這裡,找我。」溫青梧說得很慢。她全身都沒了力氣。這一會兒,不過幾句話,就累得不行。
錄文官轉頭,跟著一臉嚴肅的內侍官對視一眼。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們必定會被牽扯到兩宮之爭中。然後成為犧牲品。一旦畫押了另一份狀詞,他們作為主刑人,怎麼都逃不了。
冤枉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才人泄泄貴妃娘娘的火氣,和牽扯到梅淑妃的兩宮爭鬥。是天壤之別。
至少對於他們這些小嘍啰來說,是天壤之別。
內侍官大步跨到刑訊室門口,轉頭望了望冗長又昏暗的過道。
「公公,有什麼吩咐?」站在室外守著的小太監開口。
內侍官咳了咳:「你去隔壁,看看那小丫鬟審完了沒。審完了過來回我。」
「是。」小太監應聲,轉身走向旁邊的刑訊室。
內侍官又看了看冗長的甬道。而後走回來,看向溫青梧,壓低聲音道:「你憑什麼讓我們信你?」
「公公不是已經信了么。」溫青梧道。
「不是信,只是覺得蹊蹺罷了!」內侍官看著溫青梧:「你最好告訴我,到底為何如此說?難不成你知道些什麼?」
後宮宮妃知道些他們不知道的齟齬,倒是可能。內侍官對著溫青梧豎起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