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與日久生情相遇（八）

我勸獻回去寢宮，不要再日日枯站。獻並不理會我，我想她還在因為孟婆湯的事怪我。

獻自願返回，可我並沒有多麼的興高采烈，我只是很懷念從前時常碎冥宮的獻。不像現在，獻確實是回來了，可她的心永遠留在了人界。

我沒有因為獻的冷漠態度而放棄，日日抽出時間來去到黃泉路上陪她一起站着。

我靜靜地站着，站在獻的身後，望着彼岸花花叢中她孤寂的背影。我也是孤獨的，可我們從不能相互取暖。

每天回去冥宮的路上，我都會走過孟婆的居所。這座小屋在冥界默默立了數千年，門前始終有一口大鍋，煮著孟婆湯。

我停下腳步望向冒着氣泡的大鍋，這一碗碗的孟婆湯，令多少人忘記了曾經的在意，

「陛下為何望着老身的湯出神？」孟婆拄著拐杖慈愛地看着我：「可是有心煩之事？」

我苦笑一聲，道：「冥界之中的事，哪一件瞞得過孟婆的眼睛？」

或許是見慣了魂魄們掙扎之後木然的眼神，冥界之中最通透的人物非孟婆莫屬。

孟婆嘆息道：「得不到的情本是苦藥，陛下又何必執著？」

聽聞越不想忘的人，手中的孟婆湯越苦。我不禁想，若是此時我飲下一碗孟婆湯，該是何等的苦澀。

我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我又何嘗不想放下？」

說完，我緩緩走遠，冥宮之中還有許多事需要我處理。

我並不知在我走後，孟婆思量片刻走去與獻交談。第二日，獻竟轉過頭來與我說話。

我原本是高興的，眼光不禁掃過獻的腹部。前些天獻背對我站立，我絲毫不知獻的腹部已經逐漸變大。

獻懷有身孕，這是叔父下的定論。

自從獻自願返回冥界，卻日日不離黃泉路，我察覺到叔父對獻的態度有了很大的變化。

就如此刻，叔父擔憂獻生下個混世魔王，卻沒有採取任何的行動。完全不似以往，有了擔憂定然尋法子解決。

獻知曉后不再面無表情，眸中閃過星月般柔和的光，並將這個消息告知了小狼。

獻說她想吃人界的食物，我淡笑道：「這有何難？」

只要獻喜歡，我在冥界為她建造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廚房也不是不可能。哪怕獻決定在冥界養這個孩子，我也可以和獻共同撫養，如同親生。

可獻對我說，她想要吃溫煦親自下廚做的飯菜，而且想在生下孩兒后交由小狼帶回人界，送到溫煦那裏撫養。

我心中升起的挫敗之感無法言語，接着我發現這個孩子的出現似乎使得獻突然振作起來。

獻離開了黃泉，開始瘋狂翻閱冥界的古書籍，甚至去往了禁地。與此同時，我得知溫煦亦開始工作，工作之餘愈發沉迷於廚房。

我質問獻為什麼私闖禁地，獻對我說：「我總是要離開這裏的。」

原來，她始終沒有放棄。

知曉自己懷有身孕之後，獻每日去到黃泉三次，其餘時間要麼翻閱書籍，要麼在寢宮中不知做些什麼。

我遠遠望着獻走到黃泉與小狼相見。隨即接過小狼遞來的飯菜與人界的手機。

手機里，溫煦關懷地叮囑獻照顧好身體，還說他會努力在人界找相關記載，以求封住獻體內的濁氣。

溫煦所說的話雖然隔幾日就會相同，但看得出每一段視頻都是他新錄製的，因為他眸中的思念一日濃過一日。

我轉身離開，想起叔父對我說，他或許有法子修復鎖神玉鏈。

每個人都以為鎖神玉鏈被開天斧劈裂后徹底消失，就連我都不知，裂了條縫隙的鎖神玉鏈一直在叔父那裏保存。

我不知這個消息是好是壞，所以與叔父一同想出了三條計策。若三條計策之後，獻仍鐵了心找尋困住濁氣的方法，我便不再強求；若獻改了主意，只能證明她對溫煦的愛並沒有她所想的那麼深。

叔父在冥界舉行了第一屆選美大賽，見美男雲集，我暗自點頭，在我眼中他們每一個都要比溫煦帥氣。當然，我不會承認這是偏見使然。

美男計的後果就是，獻設下了無比堅固的結界，就連我都無法進入。

我造出了另一個溫煦，雖然是個木頭人，但與溫煦十足十的相像。如果獻熬不過相思之苦，將木頭人溫煦假裝成真的，留在冥界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這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獻無動於衷。

最後我對獻言明，我願意將整個冥界交由她管理，不出預料的，獻一腳將我踹了出來。

那天我去了人界，回來后心潮湧動。她與他分明兩界相隔，這本就是令人悲傷的一件事，可他們短暫的傷神后，不約而同振作起來，尋找著改變的可能。

那晚我心神不安地在冥界之中四處亂走，遇到了種夢回來的夢魘。我突然想知道溫煦的噩夢都是什麼，於是令叔父交給我溫煦所有的夢珠。

夢魘可以決定哪些人做噩夢，也可以被即將做噩夢的人召喚，可她不能決定每一個噩夢的內容。

每個人的噩夢夢珠，都是他的恐懼所化。具夢魘所說，即便我沒有令她夜夜前去，溫煦也是時常做噩夢的。

我倚在王座上，滅掉了幾盞冥火，隨即開始隨機觀賞溫煦的噩夢。

這是一年前的一個夢，夢中溫煦是兒童模樣，緊抱自己坐在黑暗中，聽到敲門聲只眨著漆黑的眼睛，渾身顫抖不敢去開門。

我笑了笑，沒想到敢與我這個冥王爭奪的他也是個膽小怕黑的。

下一個夢珠中，還是那個房間，只是亮起了昏暗的燈光。我看見溫煦踮起腳替一個人類女人剪頭髮。

我正想着這個夢有什麼可怕的，就看見那女人回過頭，惡狠狠的面龐，雙眼寫滿了厭惡，一把拽過溫煦厲聲道：「剪個頭髮磨磨蹭蹭，吃那麼多的飯有什麼用！」

這個夢珠我不願再看，我想這是溫煦的童年吧，或許他的這段過去獻是知道的。

在觀看溫煦的夢珠之前，我還以為人類的噩夢會是妖魔鬼怪一類，誰成想，都是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