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薩娜·妮卡（2）

我那時候正忙著畢業的事，每天都忙得焦頭爛額，差不多過了半個月，我無意中翻到以前的一張電影票，才又想起薩娜·妮卡來。我心想：薩娜·妮卡怎麼沒來找我呢？不知道是什麼緣故，我突然好想她。可是我又不能打電話給她，她不是說好會來找我的嗎？第二天，我又去那家電影院看了一場電影。電影開始了不到十分鐘，坐在我旁邊的一對情侶就開始說笑起來，完全不顧旁人的感受。我實在忍無可忍，再一次逃齣電影院。

就在我快要走到十一棟宿舍樓門口的時候，我做出了一個決定：這一次，我要去找她。

我搭了一輛計程車，憑著那天晚上模糊的記憶，花了近三個小時的時間，終於找到了她住的那棟居民樓。我爬上樓梯，很快就找到了那間很大的房子。我來到門前，內心十分忐忑地敲了一下門。沒想到門一下子就開了，我小心翼翼地走進房間。

我：妮卡！薩娜·妮卡——

我這樣地在門口連續叫了好幾次，都沒有人答應。「她大概，今天正好不在家吧。」我想。我終於鼓足了勇氣，撥通了她的電話。我一下子心跳加速起來，我的心裡，一邊焦躁地思索著該說些什麼，一邊等著電話接通。想不到，我聽到的卻是這樣的聲音：對不起，您所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我環顧四周，房間的樣子並沒有太多變化。那天晚上坐在一起聊天的桌子還在，只是桌子上的那一束茉莉花，早已枯萎得不成樣子。地上不再有髒亂的衣服，甚至連那踩上去毛茸茸、很柔軟的地毯也不在了。原來，她早已搬離了這裡。

我略感一絲難過。我也才突然意識到，我將從此跟她失去聯繫了。我十分沮喪地坐在原來坐過的椅子上，猛抽了兩支煙，然後離開了這裡。

「這已經是我在大學里第三次失戀了！」回學校的路上，我嘲笑似的對自己說。

回到學校之後，我百無聊賴地躺在床上，想著這一天的經歷。三個舍友都已經離校了，偌大的宿舍，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把宿舍里其他人留下的所有風扇都打開，音響里播放著高分貝的音樂。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一時間歇斯底里起來，我高喊著：薩娜·妮卡！薩-娜-妮-卡——

那天我已記不清自己什麼時候才昏昏睡去。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11點多了。我餓得幾乎走不成路，迷迷糊糊走到二食堂吃飯。

我想不到會在這裡遇到琦佳。自從她大二轉到別的學院去，我就沒有再見到過她。她是我大一時的女友，也是我大學時代的「初戀」。那時候我們好得不得了，整天黏在一起。她的樣子沒怎麼變，只是原先飄逸的、並且總是攏在左邊的長發不見了，換成了齊肩短髮，看起來利落了很多。

我早已忘記了飢餓，手裡端著還沒有打上飯的盤子，幾乎是習慣性地叫出聲來：「琦佳！」她聽到后，一下子轉過頭來：「啊？···你？你怎麼也在這裡？」她很顯然是有些驚訝，然而很快又笑了起來。

我們選了一處離空調近的位子坐下來，互相笑了笑，一邊吃飯一邊聊。

我：你不是住在德智嗎？怎麼跑到這邊來了呢？

琦佳：我過來這邊找同學啊······你什麼時候回去啊？

我：還不知道呢···畢業證還沒到手呢。

琦佳：畢業證不是早就發了嗎······你沒去拿嗎？

我：我答辯延期了·····你呢，打算什麼時候走？

琦佳：哦···我7月3號回去，在家呆不了幾天就去上班了。

我：回福建？

琦佳：嗯，暫時簽在福州了······

她還是像以前一樣，每次跟我說話的時候，都會看著我，說完之後，再把頭髮捋到兩邊，接著吃飯。而我，只顧著跟她說話，筷子一次次拿起又放下，總是趕不上她的速度······

我：你現在馬上就自己掙錢了，我到現在工作還沒著落呢·····

我笑了笑，也像是在嘲笑自己。

琦佳：不要緊啊，慢慢找，總能找到的。

她沒用多久就吃飽了，而我卻吃了不到一半。她一直坐在那裡等著我把飯吃完，而我也像以前一樣，幫她收拾盤子。就好像，一切都沒有變。

臨別的時候，我執意要在她離開的那天去火車站送她。

我：後天我去送送你吧。

琦佳：不用了，我又不是第一次一個人回家·····

本來我還沉浸在憂傷的氛圍里，沒想到經我這一問，她倒哈哈大笑起來，笑得那麼燦爛，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她的笑臉了。要是在先前，看到她這樣大笑的樣子，一定會不顧場合地抱起她來，在地上轉好幾圈，陪她一起開懷大笑了。

我又想起以前在一起的時候，每次她一個人回家，離別的時候，我們都會在火車站擁抱接吻好久好久，而她也總是淚眼婆娑地跟我道別······

我也跟著笑了以來，就好像，離別本來就應該是一件讓人高興地事才對。

我：那···你在路上多注意安全。

她突然鎮靜下來，只是微微笑著，走到我的跟前，擁抱了我一下。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臨走的時候，朝我揮了揮手，然後離開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幾乎落下淚來。回宿舍的路上，我的腳步，似乎比先前更加沉重了。

琦佳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我徹底失眠了。第二天差不多快要中午了，我才從床上爬起來。我顧不上洗臉刷牙，顧不上吃飯，直奔火車站而去。

我當然清楚記得，火車是13:16開的。以前我每次去送她，都會在10點多就從學校出發了，生怕趕不上。而這次，距離開車時間還不到一個小時。我不停地催促司機快點開，快點開，我幾乎快要哭出來了。

當我趕到火車站的時候，早已經是13:20了。走出計程車，我幾乎是悲痛欲絕地一下子蹲在地上，迷茫地看著火車站廣場上來來往往的人群。

我已不記得當時我們是因為什麼而分手，滿腦子裡都是那天在食堂一起吃飯時的場景，她的背影，還有她那在陽光下燦爛得像個孩子一般的笑容。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從廣場的地上站起來，在偌大的廣場上胡亂走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天上突然下起雨來，等我意識到的時候，身上早已淋濕了。地上已經積了一層水，廣場上沒帶雨具的人們，匆匆跑著。我並沒有要離開的打算，「索性在這雨里走一夜吧！」我心想。沒有太久，我全身上下都濕透了，鞋子里灌滿了水，地上的積水更深了。廣場上路過我身邊的人們，不時回過頭來看看我，然後離開。這一刻，我的心裡不再想著什麼，任滂沱的大雨澆灌全身，我似乎一下子感覺放鬆許多了。

忽然之間，我被一個人硬拽了一下，然後就拉著我往前跑去。這時的我，眼鏡上淋滿了雨水，完全看不清那個人的模樣，只聽見那個人不斷地說：「你瘋了嗎？！」「你是誰啊？！」我也用盡平生最大力氣大聲叫喊著。

那個人也突然提高了嗓門：「我是···我是你姐姐啊！」我只感覺到雨越來越大了，夾雜著長沙久違的濕風，瓢潑般地朝向我們襲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