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周小寶看她的眼神帶着一絲無奈,但還是收起了心思,吁了一口氣解釋道:「大伯娘是祖母娘家的堂侄女,嫁過來之後接連生了兩個兒子;祖母也生了大伯、爹和小叔三個兒子,她就理所當然的認為他們白家的姑娘絕對是養兒子的命。於是給爹也找了個白家的未婚妻,可咱們老爹怎麽看得上白家那個小肚雞腸的女人,他執意把咱娘娶進了家門。

「誰知道就這麽巧,娘頭個生了大姊是個女孩兒,接着是你,最後雖然生了我,但我生下來體弱,為了治好我,爹把家裏唯一的牛給偷賣了,那時還沒有分家,聽說娘的月子還沒坐完,就被祖母和大伯娘趕出來自立家門了。唉!」

周悅娘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這周小寶回答得也太詳細了,就像是故意給她解釋似的,不過……

「十郎,你不過也才十一、二歲,怎麽知道得這麽多啊?這些事情該是你該操心的嗎?」

在周悅娘的認知里,這般大的男孩子還屬於不懂事的時期,怎麽說起這些家長里短的頭頭是道?她嚴重懷疑這小子平日上學一定不認真。

「二姊,」周小寶鄭重的看着周悅娘的眼睛,濃眉皺得死緊,嚴肅的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咱們周家的這點破事在桑樹溝可是人盡皆知,甚至連村裏還沒上學的小孩子也是知道的,以後你有什麽不知道的就等我下學回來問我,記得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胡說,特別是村裏的女人面前,千萬別露分毫。別人可不知道你這是撞到了頭失憶,還會以為是鬼附身呢!那個所謂的李仙姑正在找出名的捷徑呢!」

「啊……」周悅娘獃獃地看着這表現得如成人般的周小寶,失憶?這可是個絕佳的解釋藉口,竟然被個小孩子先找到了!她不由吶吶得不知如何言語,只能輕輕點頭呢喃道:「我知道了!」

「嗯,這還差不多!」周小寶羞澀的笑了笑,一點兒也看不到剛才那成熟穩重的模樣,「二姊,你不知道剝玉米有這種簡便方法嗎?」

他調皮的拿起一根玉米棒子在玉米上面不停的摩擦,頓時,只聽得嘩啦啦的玉米落下聲音,速度可不止快了一半。

周悅娘瞪大了眼睛,恨恨地揉着已經發紅髮燙的手掌,如果不是腳踝還痛得慌,非得站起身子打他幾下出出氣。

不過,經過周小寶的這一說,她紛亂的心思總算是暫時放下了。

姊弟倆在家裏打打鬧鬧的過了一上午,倒是把周悅娘心裏的煩悶打消了一大半,沉下心來看着手下的背簍里逐漸堆滿的金黃玉米粒,她的心裏突然生出了一絲留戀,覺得要不是有這樁倒霉的婚事擺在面前,原主周悅娘的生活可真是幸福!

羅月華一身疲憊的回到家便看見一雙聽話的兒女坐在堂屋的高門檻上做着活,心裏哀嘆了一聲,她疲憊的倒不是身體,而是一顆心。剛才兩個孩子被打發走了之後,大嫂白翠和婆婆白鳳蓮兩人輪換著上陣要說服她,將十多年前的舊事提了一遍又一遍。

羅月華心裏其實不以為然,當年分家之後丈夫獨自攬下了周家對外所有的債務,有的甚至是之前白翠四處欠下的,這一還就是十多年的債務啊!他們哪裏還欠家裏什麽?

「娘,你回來了。」周小寶貼心的進堂屋端了個小凳子放到背簍的另一邊,母子三人圍坐在背簍周圍。

「祖母和大伯娘怎麽又想起這茬了,不是擱下了嗎?」

羅月華強笑着打起精神道:「劉家老大今年也二十好幾了,他家老三都有人說親了,劉家老娘有些急了,這才和你大伯娘他們舊事重提。」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和自己商量的並不是丈夫,而是兩個小孩子,不由板起臉,沉聲道:「去,小孩子家家的問這麽多干什麽?你看你二姊多斯文啊。」

「娘,我不想嫁。」周悅娘試着說出自己的意見。

換成以往的膽小周悅娘恐怕只會偷偷哭泣,什麽也不敢講,所以在她大膽的說出了第一句話之後,羅月華很是驚詫,也有幾分欣慰,認為自家女兒終於開了點竅,軟言安慰道:「九娘放心,娘是不會同意讓你嫁到劉家去的,你小叔也不會同意。」

被晾在一邊的周小寶這時突然跳了起來,「對啊,找小叔啊,去年小叔就說過他就算光棍一輩子也不願意娶劉家老二的。」

「十郎,不準亂說!」羅月華忙看向屋外,生怕被別人聽到周小寶無意中說出的話語。

周小寶早就看過空空如也的四周,滿不在乎說道:「我才沒亂說,劉家二妮子分明是個傻子,只會呆站着,就連祖母也對小叔說過什麽『只要小豬,母豬轉手就丟』,這是什麽意思啊,娘?」

「去去,快住嘴!」羅月華沉了臉,嚴厲盯着周小寶,「這些話可千萬不能再說了,小孩子家怎麽聽壁腳這麽厲害。」

周悅娘半張著嘴巴為周小寶那神來之筆的一句話驚訝,接着,熊熊怒火在心裏燒起,不得不承認周家這個「天才」祖母,她可真敢想,把女人當什麽了!要是真正的周悅娘落到她手裏還真的不好說。

再次在鏡子裏看着那張陌生的面孔,瘦削的瓜子臉、稀疏的柳眉、小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腦海里再次想起那個哀哀哭泣的周悅娘,她說:她十四歲訂親,十九歲嫁給劉瘸子,二十四歲了還沒生育,婆家所有人都罵她、使喚她……

「砰—」

周悅娘的拳頭恨恨地砸向了牆上,心裏的那股火氣冒出了頭,我又不是那個委委屈屈、膽小怕事的周悅娘,既然暫時走不了,那就想辦法讓這門親事結不成便是,而且將來就算兩人互換了回來,也算是給真正的周悅娘做了件大好事。

「哎呀,牆怎麽壞了?」正在灶房做飯的羅月華聞聲跑了出來,正好看見四散落地的土屑,再看看白著臉站在走道上的周悅娘,趕緊拉到她身邊上下打量,土牆破了也顧不上了;「九娘,有沒有哪裏被傷到?快,讓娘看下。」說着,在圍裙上擦擦手,拉過周悅娘仔細檢查。

溫暖的大手雖然粗糙,但那彷佛對待珍寶般的小心翼翼真的讓周悅娘一陣鼻酸,心裏也不知是對誰說道—周悅娘,你擁有這無私的關愛,真是幸福!

檢查完身上沒什麽損傷之後,羅月華揮手將她趕到了堂屋陪周小寶做課業,而她自己則拿了掃帚動作迅速地打掃周悅娘留下的殘局,嘴裏咕噥着什麽—唉,這牆也該修整一下了,這回沒傷著人,要是傷著人可怎麽辦!

午飯是簡稱「面蒸蒸」的米飯,在桑樹溝並不出產大米,煮飯的時候為了節約大米,條件差點的人家便會在蒸飯的時候加上一半玉米面,金黃的玉米粒配着白色的大米看上去顏色倒是很鮮艷,不過,那味道就有些無法下咽了。

桌上的菜有白水煮的蘿蔔,蘸着豆瓣醬倒是吃着有種清新的感覺;另外的一道炒菜周悅娘猶豫了許久也沒有下筷子,那是素炒酸油菜,其實就是山上的野油菜煮過水之後切碎回鍋,周悅娘只覺得那道菜的味道和羅月華每天早上煮豬草的味道是一樣的。

想到這兒,周悅娘閉上眼睛機械的嚼著嘴裏的蘿蔔,不停地做着心理建設—那口鍋煮過了豬食後洗過很多遍才做的飯,那個水瓢舀了豬食後,也是洗過數遍才舀水做飯……

經過好長的心理建設,終於好受了點,盛了半碗沒一滴油水的蘿蔔湯和著飯幾口扒了進口,又從灶上的鐵盆里盛了半碗香濃的米湯灌下肚子,總算有了飽的感覺。

「九娘、周小寶,你們收拾下廚房,我到菜地里去一趟。」羅月華吃飯的速度很快,已經是兩大碗乾飯下肚了,和周悅娘不一樣,她不喜歡喝米湯,因為一點兒也不頂餓。

她每次出門都會背着個能遮住她上半身的背簍,回來不是帶點柴火,就是背着一簍青草,反正不會空着。

在周小寶心目中患了「間歇性失憶」的周悅娘被安排坐在八仙桌旁看他有條不紊地做着家務,一邊做還一邊教著,「洗碗你不會忘記吧?做了好些年。」

周悅娘在心裏嘀咕,我從來就沒洗過,鬼才知道那什麽絲瓜布是洗碗的,更不知道在這裏還沒有洗潔精那東西。也是剛才她才知道,這裏到村子要翻過一座山,要走到鎮上則沒個三四個時辰是到不了的,還需要過兩道懸崖。

周小寶每次是白天從書院離開便開始往家裏走,太陽落山才能到家的,聽到這兒,周悅娘的心都涼透了。

走不能走,留下來又前景堪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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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氣小酒娘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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