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春日遲遲。

雞犬不寧的齊國公府，日子又忽然恢復了太平。

二奶奶與六奶奶兩個坐在問事堂里，出去一個管事媳婦，念一句佛主保佑。

續思院中，李小仟睡到午後慵懶醒來，整座院子靜悄悄地。

佳兒喚了人進來服侍，李小仟洗漱罷，正在妝台前由溶杏服侍著梳頭，旁邊溶意低着頭從四個小丫鬟捧著的首飾匣子挑了數枚簪子與步搖，李小仟選了支珊瑚綠寶草蟲白玉簪。

「我認得它，這是蟈蟈兒。」

恰雲簡家的來請示下，大房幾位奶奶與二房並大姑奶奶早起就遣人前來問安，聞言笑道：「我的奶奶喲，你多嬌貴的人兒，還曉得這蟲子的混名，這蟲子學名叫螽斯！」

李小仟微微臉紅，好在刑蓮湖不在家：「我認得蛐蛐兒便足夠了。」

眾丫鬟皆抿嘴笑了。

待挽了發，李小仟起身，吩咐讓人往榮福堂及各房各院報平安，又都問了好，再分送與些涼州城的土產過去。

自己則用了些粥飲之後，帶着人先往榮福堂去，兩邊各二十四名侍衛開路，八名侍女之中，一對銷金提爐引路，焚著沉水香，後面捧著巾櫛漱盂等物，最前頭芳渚傳話，她坐着步輦慢悠悠地從花園繞過去。

榮福堂里老夫人先得了續思院的土產，李小仟晨起又不曾來請安，正放下臉來聽着丁婆子和施氏一唱一和地排揎李小仟不知禮數呢，卻又見寶兒進來，臉上笑孜孜地，說續思院的人傳話，李小仟在過來了。

老夫人方臉色稍霽，當下眼珠子一轉，正想晾李小仟在外頭站一兩個時辰讓她吹吹春風。

卻不料曉兒又快步進來說，李小仟擺開了陣仗，帶着侍衛並坐着公主的步輦來的。

老夫人猛拍了下桌子！

「她這是做給誰看？！」雖未親見，但也能想像那副排場。

榮福堂里瞬時落針可聞。

李小仟扶著溶笙並溶嬋款款步入榮福堂的時候，氣氛就是靜得那樣古怪。

她穿着月白底松葉色碧水蘭花樓閣的蘇綉春衫，系著淡綠色青鳥山海妝花羅裙，腰間南珠打的絡子，垂著孔雀羽與金玉玎璫。

烏雲般的青絲用一支簪子綰著，不施脂粉素麵朝天，仍是家常的打扮。

老夫人鬆了口氣，等她行過萬福禮，剛想問話，卻不料李小仟又向旁邊的二夫人四夫人行禮，四夫人波瀾不驚地生受了，刑二夫人卻唬得忙起身避讓，又深深回禮：「殿下折煞妾身了。」

李小仟讓溶嬋扶起二夫人，笑了笑：「嬸子客氣了。」

上座的老夫人見狀，目光便有些閃爍不定，一改方才高冷的態度，含笑垂詢：「不知涼州府風物如何？」

李小仟淡漠地看了眼老夫人，她深表失敬！

暗地裏買兇殺人，卻依舊可以面不改色地談笑風生，一低頭一抬眸間，算計已在謀略已成。

只有嘗到過無數次的甜頭，方有這般信手拈來的能耐。

而最關鍵的，雖是七旬老嫗，可人家十分注重保養，時時刻刻衣履華美飾物精緻，花白的髮髻一絲不亂，皮膚仍舊白皙有光澤，端的是個極貴重的老太太！

李小仟想了想，簡短地吐出兩個字：「忘了。」

老夫人登時臉又一黑。

在場的諸人原本瞧老夫人的態度有所和緩，正轉着眼珠盤算著上前與李小仟搭訕幾句，然而李小仟一開口卻又衝撞了老夫人，真是不討喜！

施氏立刻收起酸溜溜的假笑，又是一副興災樂禍的神情，開始找機會踩一腳。

可誰知老夫人尚未發話，李小仟竟轉身兀自朝外走去。

連一句告退都沒有，這就走了？！

堂中所有人被這公然失禮的行為皆弄得莫明愣了下，一時不知所以面面相覷，施氏「咦」了一聲，好笑道：「她這是做什麼？」

言下之意：真是無禮！

芳渚走在最後，聽得此話，遂回過頭返身福了福，脆生生地道：「璘大奶奶原是沒上過枱面的人，所以不懂上頭的規矩。我們殿下來榮福堂向老太太請安，這是看在五爺的面子上全老太太的顏面，可是今兒這屋裏方才除了二太太，有誰給我們殿下行過禮？原來諸位太太奶奶姑娘們、嬤嬤姐姐們都不拿皇上賜的爵位放在眼裏呢！我可都記下了！」

說着，小臉一板，行過禮挑簾就出去了。

芳渚才十歲，眾人聽着原本撇了撇嘴很不以為然，只半晌低頭尋思之後才品過味來，驚了！她們今兒這是、斷了自己的前程？！

可了不得！

自古忠孝難兩全啊！

說多了都是淚。

然而李小仟早已翩然去遠。

出了榮福堂，李小仟順路往阮氏院子裏去了，果真院外西側一株亭亭如蓋的枇杷樹底下，擺着兩張矮腳幾，几上赫然架著一個大樟木箱！

邊上一隊四十人身着青色輕甲制服，帶刀荷弩的，是她的白起衛。

另一邊穿藍衫帶刀的，足有百人，則是府中的護衛。

力量對比懸殊，卻互有忌憚，儼然各不相讓。

孫潛時不時地踱兩步，目光犀利地掃過府中的那隊護衛，與護衛的小隊長四目相對，火星亂迸。

因一昂頭見李小仟來了，忙領着白起衛齊刷刷行禮，李小仟下了步輦，見這架式不由得一笑：「我都知道了，你們連日辛苦了，明兒國公爺與長公主回來，我替你們討賞。」

孫潛爽朗地笑答：「謝殿下恩典！」

李小仟側顏只朝府中的護衛看了眼，那小隊長身形一綳，當下拱手行禮：「見過五奶奶。」

李小仟淡淡一笑：「好。」

說着，再不多掃一眼，頭也不回地往裏走去。

銀簫得了通報已先行在院門口接了出來，阮氏尚未痊癒，依舊扶著銀箏下榻相迎。

屋子裏光線幽淡，李小仟忙向前一步扶起來，不想竟扶到了一把骨頭，一時罕然，細瞧之下，這短短兩個月不見，阮氏竟形銷骨立。

李小仟眼眶濕了濕，忙命銀箏扶阮氏回榻上歇著，她在旁邊椅上伴着說話，坐了半日方回。

回續思院之後，又聽說方才四房並五房的幾位奶奶都使人來道謝，只這一回竟破天荒都殷勤得緊，坐下說了一車子的好話才姍姍離去。

李小仟聽了一笑置之，仍是百樣不理，翌日用過早飯，仍去榮福堂行了個禮就走了，往外家探望外祖景太傅去了，至晚迎帝后回宮，領宴之後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