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丫鬟（二）
秋葉轉身出了西小院，先讓掃雪的小丫頭紫蘇去添火盆，又招來一個正房上的小丫鬟名喚屠蘇的，如此這般地吩咐了一席話，又仔細叮囑了一番，那小丫鬟便飛也似地朝百里府大姑娘的院子奔去。
李小仟一共有春夏秋冬四個陪嫁的大丫鬟，除去夏花和秋葉，還有兩個目前都不在致遠居。
其中春生在膳食一項上極有天賦，最擅長做葯膻，此外一手點心做得也是精緻又美味。去年大姑娘百里采瑤借口做年夜飯，將春生要去幫忙，當時李小仟不得狀元郎的寵愛，因此急於向小姑示好，原本想著不過是幫忙而已，誰想春生從此一去就被留了一年；
再說冬暖，冬暖出身織造府，自幼師承蘇綉和蜀綉大家，她的綉活原本在鎮北侯府就是一絕，李小仟自十一歲起，平日里穿的衣衫，其針線大多出自冬暖之手，內衣更是非冬暖親制的不穿。然而今年春上，二姑娘百里采瑜為了準備太太范氏的壽辰禮，要綉一副雙面繡的錦屏，說盡好話將冬暖拖了去，時至如今范氏的生辰已過去兩月有餘，也沒見她將人還回來。
李小仟不禁撇了撇嘴，心道今日若是還人也就罷了，若是不還的話，誰讓我委屈了，那就得跟著我一起不舒坦才行。
這李小仟嫁到百里狀元府，身邊總共沒幾個靠得住的心腹，然而嫁過來兩年都不到，得用的一個沒添，反倒一口氣被要走了兩個，這筆賬怎麼算都是虧的。
她既已接手李小仟的軀殼與人生，便理所當然也要接手李小仟的丫鬟，既已是她的人，怎可任由他人隨意差遣？
李小仟這邊正想著，只見紫蘇匆匆提了一個火盆進來，便示意她架得離夏花近些。紫蘇又待將原來已熄的火盆提出去，李小仟便叫住她問道：「你夏花姐姐這屋裡一向只放一個火盆的么？」
紫蘇忙曲膝答道：「回少奶奶話，這間屋子寬敞，且夏花姐姐素來畏寒，這一向是要備兩個火盆的。只是前兩日那邊屋子裡的語兒姐姐受了些風寒，說她屋裡只得一個火盆，昨日晚間凍得身子直顫，捱不住了，便來夏花姐姐屋裡，說先借用一個，只一晚上便可，原本說好了今日就還回來的。」
李小仟見她低垂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便道：「你且抬起頭來答話。我問你，語兒受了風寒來借火盆，可你也該知道夏花身上有傷，更加經不起凍的，你不聲不響就讓她拿了去，這又是什麼緣故？」
紫蘇咬著唇糾結半晌，又見左右無人，方道：「少奶奶許是不知道，語兒姐姐是大姑娘房裡乳娘陳嬤嬤的親閨女，聽說是跟在大姑娘身邊長大的。」
李小仟一搜腦海中的記憶，點點頭，沒錯，她恰巧還真有點印象。
百里星台的父輩及祖上幾代，一直以來都做著默默無聞的小官，不過自許書香傳家，家底並不豐厚。只是這樣的人家，依然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老僕不離不棄地侍候追隨。而陳嬤嬤和語兒這一家，正是百里府上為數不多的家生子之一。
如此一來就什麼都解釋得通了。
那語兒兩年前被百里采瑤撥入致遠居，相貌平平又無甚長處，可一來便是二等丫鬟，如今已是十四歲，雖說並沒能得到李小仟的青眼，但是憑藉著她與大姑娘過硬的關係，在致遠居大小也算是個人物了。李小仟估摸著百里采瑤姐妹倆將春生和冬暖要去，只怕也是為了幫那語兒騰位的。
李小仟差點嗤地笑起來，李小仟這兩個小姑子，算盤打得倒是精，怎麼著都不吃虧，還妄想著一石二鳥呢。
想通了這些，她也明白紫蘇是不敢得罪了語兒，同時也見微知著，李小仟在這府里的地位有多麼的尷尬。
李小仟當下也不拘著紫蘇，便令她下去拾掇那一個熄火的火盆。
紫蘇前腳出了門，後腳秋葉就回來了，正待與李小仟說什麼，那紅衣丫鬟素兒掀了帘子進來。
只見素兒上前道：「少奶奶，大夫來了，眼下王嬤嬤已領著候在西邊耳房裡了。少奶奶不如先回房歇一歇，等大夫來瞧過之後，少奶奶再來看夏花姐姐也不遲。奴婢就在這屋裡侍候著，還請少奶奶放心。」
李小仟便意會這是要她迴避外男了。入鄉隨俗，這一點她只有隨大流的份。
素兒送李小仟與秋葉出了屋子，才走到夏花床前，將帷帳放了下來。
而李小仟回到正屋，接過秋葉沏的茶呷了兩口，問道：「那個紫蘇是什麼情況？」
秋葉略想了想，道：「她是太太生辰那會府里人手不夠，大姑娘從牙婆手裡買了十來個下人，咱們院子里只分得這一個。簽的是死契，說是家裡窮，賣了她好給他兄長娶媳婦。奴婢找人去打聽過，她家裡確實拮据，她母親長年卧病在床，父親又是個殘廢啥事都幫不上忙，兄長又為人太實誠，只有一身蠻力，掙不了幾個錢，如今年紀已過了二十還未娶妻。」
「你覺得她能用么？」李小仟追問道。
「奴婢瞧了她兩個月，原本看著是個勤快能吃苦的，也還有幾分機靈，便讓她這幾日小心看護著夏花，不想也是個靠不住的。」秋葉不曉得李小仟為何今日管起院子里的人來。
李小仟便將方才問紫蘇的話跟秋葉說了一遍。
「她倒是油滑。」秋葉輕聲哼了一記。
「油滑也有油滑的好處。」李小仟頗有深意地看著她一笑，「咱們如今手頭還有多少銀子？」
秋葉自然明白李小仟問的是用來辦事打點的銀子了，於是奇怪看向李小仟道：「奶奶的銀子不是一向由夏花管著么？奶奶常說夏花是你的錢袋子，怎麼今兒個倒問起奴婢來？」
說的李小仟不由得笑起來，不是她糊塗了，而是許多事情一下子沒有找到記憶對上號。
「奴婢手上倒還有兩百兩，不過是要管這幾日院子里的零散開銷的。奶奶找奴婢要銀子，可是找錯人了。」秋葉玩笑道。
「行了，你不也管著我的釵環首飾么？哭什麼窮呀！」李小仟笑道，「待會去選兩支簪子，一支賞給素兒，我今兒瞧著她做事倒還實誠穩重，讓她好好看護夏花。另一支賞紫蘇吧，她來的時日雖短，知道的倒是不少，可以試著讓她打聽些事，不過且教人看著她點。」
「是，奴婢遵命，打賞的簪子咱們自然是有的。不過給別人錦上添花的那就不多了。」秋葉應了，便要去西次間挑簪子。
她那後半句李小仟一時也沒回過味，只又想到一事，遂抬頭吩咐她：「這些日子我都不想出門，去安排一下，讓這府里該知道的都知道，我身子不適，弱得走幾步路便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