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對拓跋司功而言,在戰場上殺人不過就是人頭落地。敵人恐懼的眼神,士兵死前的呻吟,人命死於他手下的罪惡全與他無關。

他一身黑色鐵制戰甲護住頭面四肢,因為他明白若是傷了自己,他的身體便會開始自愈,而他體內的魔性就會隨之增長一人。

到時候,他會連西夏同胞的死亡都覺得死不足惜;到時候,宋隱兒會再度用那種痛心疾首的目光看着他……

他不喜歡那樣!

所以,這一場戰役,他只想速戰速決,他與手下將領排演過衝鋒陷陣路線之後,殺人還未殺到挺胸發麻,便已經輕易地捉到宋朝的副將,等著對方舉白旗投降。

「拓跋司功,我們要和你進行交易,換回我們的副將。」宋朝的叫陣手大聲說道。

「不換。」拓跋司功的目光透過黑色鐵鑄面具,依舊冷得讓人不寒而慄。

「等你看清楚來人再說吧!」叫陣手回頭看向文官出身的文將軍。

文將軍雙手使勁地拽著一個頭上套了布袋的女子,女子發出一聲模糊呻吟,顯然是嘴裏被塞了布團。

拓跋司功一聽到那聲呻吟,便知道那是——

宋隱兒!

文將軍扯下宋隱兒的頭套,露出她被凍成青白的臉龐。

宋隱兒牙齒打顫地看向前方,兩軍對峙間,一眼就認出了拓跋司功——

他穿了一身密不透風的黑色戰甲,可那氣勢騙不了人。

「這可是你最心愛的侍妾宋隱兒?你忍心讓她死在這裏?還是要我們把她送至軍營為妓,讓她過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文將軍命叫陣手說道。

「這就是你們漢人的禮法?拿手無寸鐵的女人當成威脅?」拓跋司功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是你這個西夏人的妻妾,不是我宋人!」文將軍蒼白臉孔氣得通紅。

「我身為宋人,為你這種只敢欺負婦孺的將領感到羞愧!」宋隱兒用不屑眼神瞪了將軍一眼,並用模糊不清的語氣說道,目光旋即對上站在將軍身後的師父。

她心裏難受,眼眶一紅地別開了眼。

郭陀低下頭,不敢再看她,只在內心祈禱拓跋司功快快換了她回去。

「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些什麼國讎家恨!」文將軍瞪她一眼,取來一把長劍壓在她的頸間。「拓跋司功,你換是不換?」

拓跋司功拔下頭盔,一對冷厲如鬼的黑眸才這麼朝文將軍一望,對方便臉色蒼白地拉着宋隱兒後退兩步。

「我數到十,你若不放了副將,我便當場宰了她。」文將軍再命叫陣手說道。

「這就是我的回答——」

宋隱兒看着拓跋司功揚起手裏的長刀,割向宋朝副將的頸子。

那名副將連叫都沒來得及叫,頸間鮮血似驟雨地噴灑而出。

西夏人大聲叫好。

宋隱兒雙膝一軟,整個人跪在地上。

大宋文將軍突然大聲說道:「你、你、你……你別過來!」

宋隱兒抬頭,看着拓跋司功手持大刀,朝着她狂奔而至。

拓跋司功在笑,但那笑邪魅似鬼,加上他的青白臉龐和黑洞般的冷眸,讓他活像是從陰間走來的死者。

他完全無懼於生死,手裏的刀則像是洪水,席捲之處,任何膽敢阻擋他的人全都斷手缺臂地倒了下去。

「你……你別過來!否則我殺了她……」大宋文將軍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轉頭看着獻計的郭陀。

「我不會讓你殺死她的。」拓跋司功再朝宋隱兒跨進一步。

「該死的番人——」郭陀舉起長劍,往拓跋司功的腦門一送。

「不!」宋隱兒掙脫開了文將軍的箝制,奮力一躍向前,撞開師父手裏的劍。

但,她卻沒能避開文將軍手忙腳亂補上的那一劍,那劍——

從她身後筆直地穿透到她的胸前。

宋隱兒低頭看着胸前汩汩冒出鮮血的大洞,她痛到只剩下力氣,抬眸尋找拓跋司功。

拓跋司功有力的臂膀抱住她,她聽見他痛苦的狂吼,呼吸到他身上香囊的香氣,她張開口,鮮血與話同時吐出。

「你要平安……」話未說完,她已在他懷裏斷氣。

拓跋司功不能置信地,瞪着毫無氣息的她。

「啊!」

他在瞬間大吼出聲,沙漠也在同時颳起陣陣黑色焚風,所有人都被沙子刺得睜不開眼睛。

因此,沒人看到拓跋司功雙眼射出銀白色光芒,沒人看到他體內一股白色的光鑽入她體內,沒人看到他像是被剜心挖肺一樣的痛苦神情,沒人看到他因為知道救了她這回之後,可能從此人性全無的痛心眼神,沒人看到他眼角流下的淚及他更加冷硬的眼神……

沙漠風暴過去之後,拓跋司功抱着宋隱兒走回西夏陣營。

宋軍沒人能阻止他的前進——

因為那些人在出手的瞬間,便已經成為屍體。

【第八章】

宋隱兒沒想到自己居然活了下來。

所有人都說是首領救了她,可當她追問首領是如何救了她時,他們卻又都說不出答案。

她知道這其中必有古怪,因為那一刀明明插在她的胸口,她原本應該要死去的,但現在身上卻連傷口都沒有。

只是,她此時實在無心顧及那麼多,她甚至連師父後來的消息也不想再過問;因為拓跋司功自從救她離開戰場之後,已經連續嘔血七日,如今雖已不再嘔血,卻仍是毫無知覺,渾身似冰地躺在榻上。

大夫們替拓跋司功診過脈,都說他氣血微弱不似人,卻沒人敢斷言他會不會醒來,因為他那冰雪般的身子實在太過駭人。

此時,幾日幾夜來都陪在他身邊的宋隱兒,正請宋倫把屋內幾個炭盆再燒熱些,並在他的協助下餵了拓跋司功喝了一些粥。

「姑娘去休息,首領讓我來照顧。」宋倫看着臉色沒比首領好到哪裏去的宋隱兒。

「我不累。」宋隱兒一拍胸口,一副氣定神閑姿態。「不過是對他說說話,累了就倒在一旁睡覺,犯不着休息。你先去休息,這樣我若累了,才有人可以替換。」

宋倫知道她這話只是體貼他,因為幾日以來,照顧首領的工作,宋姑娘從不會假手他人。

這些時日,府里哪個人不為宋姑娘照顧首領的樣子動容呢?首領的吃穿梳洗衣,她一手全攬了下來,夜裏需要喂葯,也從來不麻煩旁人,總是親力親為;甚至昨晚長老們才提起首領若是這樣一輩子昏迷不醒,應該如何是好時,宋姑娘馬上接話說道——

「我會照顧他一輩子的,你們擔心什麼?」

宋倫記得有幾名長老當下便紅了眼眶。

「你與其站在那裏發獃,不如快去休息。你在那裏站着,我想發個呆都不能盡興呢!快走、快走!」宋隱兒笑着催促他。

宋倫抓抓頭,認真地說道:「那我去請灶房再熬些補氣葯湯過來給姑娘還有首領。」

見她點頭,他這才退出門外。

宋隱兒坐到拓跋司功身邊,擰了條熱巾子輕拭着他的臉龐。

「你啊……原本就長得冷眉厲目,現在削瘦之後,模樣更顯得不友善了,要是臉色一沉,鐵定可以把孩子、女人嚇哭;幸虧我這人天生膽子大,要不然你那時也不會在亭子裏遇到我……」她將他的手拉到頰邊貼著,喃喃地說着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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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婚八百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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