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個童話

第六十四章 一個童話

「今天不出攤么?」於曉鷺問。

「剛才強盜來過!」攤主不抬頭不停手。

兩個人一看攤主面色不善,一吐舌頭,「那我們去建軍橋下的兄弟小吃店吧。」於曉鷺說。

「聽你的!你是本市雞爪子導遊!」丁夢雅一笑。

兄弟小吃店平時擺在路邊的桌椅全收起來了,店裡顯得特別擠。「今天是怎麼了?」兩個人非常奇怪。

「今天全市搞檢查,外面不準擺攤,兩位小姐委屈點,稍等片刻就會有座位空出來!」

「那我們打個包到別的地方去吃吧。」於曉鷺建議說,「這裡人多嘈雜,我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話和你說呢,不喜歡這個環境!」

「今天你是東道,客隨主便!」

兩個人買好東西打了包,於曉鷺問:「喝不喝啤酒?」丁夢雅看了她半天,「我發現你這一向變化蠻大啊,還學會喝酒了!上一次我們吃宵夜時你還不會喝啤酒呢!」

於曉鷺臉一紅,「啤酒只能算是飲料吧!」

「你想喝就買吧,我陪你喝一點可以,但我不能多喝。」

「我倆隨意啊,我也只是剛剛學會,又沒多大的量!」於曉鷺拎了一瓶啤酒,「我們去哪裡?」

「江邊吧,那裡涼快!」

到江邊時夜幕已降,江中依然人頭攢動,更有不少著泳裝的來往穿梭。兩人席地而坐,鋪開酒菜。

「游泳我學了幾年,總是學不會!」丁夢雅即景生情。

「找個會游泳的男朋友做教練,很快就會!」

「這是你有了男朋友后的經驗?」

「去去去!」

「你今天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說?」

「我收到袁雨瀟的信了……他說……我還是把信給你看看吧!」於曉鷺從口袋裡拿出一封信,丁夢雅把一個啃了一半的雞爪放下,擦擦手,接過就看,「哎喲,看不清楚了……」

於曉鷺抬頭四顧,「那裡有個擺茶攤子的有一盞馬燈!」

兩個人收拾了東西到茶攤子前面,席地而坐,丁夢雅湊著馬燈看信,於曉鷺也停下吃喝,望著丁夢雅,一副急於等待她反應的模樣。丁夢雅似乎也急於給她一個令她滿意的說法,第一遍看得是一目十行囫圇吞棗,看完張了張嘴,似要說話,待於曉鷺的頭往前一傾作出個洗耳恭聽的樣子,她卻又開始看第二遍,這一遍卻是看得細嚼慢咽的。

於曉鷺幾乎要失去耐心時,丁夢雅終於把信放下,不緊不慢地撿起剛才放下的半個雞爪啃起來。「哎哎,你什麼意思?」於曉鷺輕輕踢她一下。

「我先得問問,你是什麼意思?」

「他居然說,二十年後隆重地娶我,我想,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這麼鄭重的承諾吧!」

「聽你這個意思,心有些活動了?」

「嗯……」於曉鷺略略沉吟,「畢竟,我的初戀在這裡……」

丁夢雅一撇嘴角,浮出一絲嘲諷的笑,「算了吧,初戀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神聖!我周圍的人,似乎還沒碰過初戀最後成了的!」

「楊小平算是你的初戀吧?」

「除去讀書時對班上籃球打得特別好的體育委員那種朦朧的感覺的話,應該算是楊小平吧……」

「你和他現在怎麼樣了?」

「分手是必然的!只是現在,他不願,我呢,又礙於他對我的關照,不曉得怎麼說出來。我初中畢業開店,還真是歷經了艱難,別的先不說,總有些顧客無理取鬧,又總是虧得楊小平挺身而出,那時候我感到他勇敢,義氣,豪爽……就成了他的女朋友,後來怎麼樣呢,光環褪去,我發現他還粗俗,魯莽,衝動,有時還很糊塗……我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分手只需要一個適當的時機而已!」

於曉鷺默然。

「不要想著你會有什麼特例——過兩年你就會覺得今天的想法幼稚可笑!」

於曉鷺低了頭,把雞爪骨咬得嘎崩嘎崩響。

「重要的還不在這裡,而是,他說二十年後娶你,這種話你居然會信!」丁夢雅一臉的冷笑。

「你意思,他是說假話騙我?」

「你講呢?」

「我……我覺得他那性格……不像是騙我……」

「唉,也不能說是騙你吧,或者這麼說,是一種善良的謊言吧,從你以前講到的他的事來看,他是個不會拒絕人的,是吧!你也說過一到關鍵時候,他就迴避,是吧!他的迴避是什麼?不就是一個不會拒絕的人在拒絕嗎!而你,在他一再迴避之下,依然沒有回頭,他算是到了一個無法迴避,卻又不願意接受的關口了,他能怎麼辦?他只好設法用一個你能意識到的方法來暗示拒絕的意思了,喏,這就是——二十年後!能把一個關係雙方命運的重大事情,推到二十年以後去!這都算不得暗示了,完全是明示了!可是你居然還是沒看懂!我都不曉得怎麼講你了!」

丁夢雅這番話把於曉鷺內心炸得七葷八素,這話聽起來完全合情合理,而且關鍵在於,甚至完全符合袁雨瀟那種性格,但一種隱隱的心靈感應,又覺得袁雨瀟這句還真像是一個真實的承諾,但若說以一種所謂心靈感應去應對丁夢雅,丁夢雅不會信,自己也實在沒有把握完全說服自己。

本想旁觀者的意見能讓自己靈台澄明,沒想到卻更加混沌。

「讓該過去都過去吧!」丁夢雅拿過於曉鷺的啤酒,淺淺地抿了一小口,「你與他只是一個童話故事,而且還不是大團圓結局的那一種!」

這一句話把一絲傷感抹到於曉鷺心頭,她猛吞了一口酒,立刻感覺那一抹傷感隨了這酒涼涼地,滿腹漫延開來。

那真的只是一個童話嗎?如果真的是,那個童話也是她和袁雨瀟一起,用五彩的筆畫出來的。

小學時候,他和她,當然,還有莫清,他們三個人包攬了班級的黑板報,後來又是學校的各種牆報。袁雨瀟畫刊頭,她畫花邊,莫清寫字。由五彩的粉筆到五彩的水彩筆,袁雨瀟與她合作,畫出了好多五彩繽紛的版面和五彩繽紛的夢想。因為共同愛好美術,她和袁雨瀟便都有了一個畫家夢。那時候學校時興反「潮流」,不搞「智育第一」,所以對學習成績不太看重,而且也沒有恢復高考,讀完書大概也就是上山下鄉,然後徐圖回城,設法找工作。能有一技之長肯定是好的,因而,父母也支持他們的愛好。那時候沒有各種培訓班,只能是通過關係到處尋找「會畫畫」的人。後來,還是教美術課的陳老師找到一個自學成才的「畫家」,兩個人每周畫一幅畫,周日晚帶去聽課,周而復始。畫家第一次要他倆畫一個藥罐,畫家看過,也沒說什麼,然後要他倆回去繼續畫。稀里糊塗畫了兩個月藥罐,也不知畫得如何,也不知應該如何,第三個月開始又布置畫茶壺,依然是看了作業,什麼也沒說,回去繼續畫,又畫了兩三個月茶壺。

袁雨瀟倒是沒說什麼,他是那種能夠反反覆復做同一件事的人,於曉鷺卻難以忍受了,說幾個月什麼都沒學到,天天除了藥罐就是茶壺,於曉鷺發牢騷說,「以後長大了除了吃藥就是喝茶了」,袁雨瀟卻笑著說:「那也很好啊,我現在就喜歡喝茶,葯呢,其實也有一種清香!」於曉鷺便笑他,「那你就是古書裡面的病才子了!」袁雨瀟也予以回敬,「那你就是病西施了!」

玩笑歸玩笑,於曉鷺實在受不了這個老師的教法,袁雨瀟則不斷勸導她,說以前的老師傅教徒弟都是這樣,入門先打幾年雜,觀察徒弟的性格,也是培養徒弟的耐心,甚至可能那些打雜就是在練一些基本功——而徒弟沒有理解罷了,況且畫這些,本身確實也就是練功嘛。但是於曉鷺終於還是沒有被說服,不耐煩去那個老師家了。她不去,袁雨瀟也不好意思獨自去。於是竟不了了之。

正好這時候他們小學畢業進入初中,那時候形勢變了,高考恢復了,智育不但可以抓,而且幾乎是第一等大事了。他們的偶像不再是小闖將,而是陳景潤和謝彥波。家裡也不再關心他們的畫畫的愛好,而是要他們抓緊正經的功課了。

於曉鷺想起袁雨瀟便會憶起這一段日子,因為畫畫和當畫家的夢,只屬於她和袁雨瀟,莫清沒有參與其中。在他們「三人行」的學生時代,那幾個月一起畫畫和聽課是少有他倆「一對紅」的日子……

「你在想什麼?」丁夢雅截斷了她的沉思,她微微一甩羊角辮,要把記憶的余絮甩走,卻感覺它還如遊絲般纏在髮際,她撩一撩鬢角,「我在想……我在想你的話……」

「我的話其實沒有什麼好想的,我的話很直接,就是把那些七彎八拐的假象抹掉之後變得簡單明了的真相揭給你看!所謂二十年的承諾肯定是一個拒絕,而且拒絕的原因也有了……」

「不就是說他的性格么……」

「不是,他的性格只是決定著他拒絕的方式,拒絕的原因也是你前幾天跟我講的,他另外有人,他私藏著另一個人的信物!」

「這個……這倒是……」這是一個越不過去的障礙,於曉鷺終於覺得無話可說。

看來,當丁夢雅如此這般地解讀了這封信后,它的意義就是催促她義無反顧地朝新的那條道路行進了,即使在她心中感覺那條新路含有太多的風險與未知,至少在目前,也只是唯一的路了。

「小雅,那……我該怎麼回復這封信呢?」她內心掙扎著問。

「你有兩種選擇!」

於曉鷺一聽居然還有兩種選擇,心頭又是一喜,嘴角都不覺帶出梨渦來,「還有兩種可能么,是哪兩種?」

丁夢雅一看她那表情,如何不知她心思,不由輕嘆一聲,把手指戳她額頭一下,「你啊!我不曉得能不能讓你滿意,你有這樣兩種回復,第一種,是告訴他,你已經有男朋友了,並祝福他與另外那個她百頭到老!」

「那……第二種呢?」於曉鷺看一條路已經斷了,抱了最後希望畏畏縮縮地問。

「第二種就是不回信!就當生活中沒這一回事,沒這一個人,各過各!」

於曉鷺獃獃地望了她好久,丁夢雅卻不望她,只顧低頭啃雞爪,於曉鷺終是低了頭,開始喝酒,不再作聲。

「況且,你不是有了新男友么——好像進度還蠻快!」

「這……你怎麼曉得……」於曉鷺聲音在喉嚨里要出不出地轉了一下。

「金道通那性格,我第一次打交道就了解得差不多了,屬於勇往直前的,而你的性格又是很被動的,尤其在目前這種狀態下,抵抗力更差!」

於曉鷺再次紅了臉,轉過頭去,臉對著江水喝酒。丁夢雅善解人意地也沉默下來。

於曉鷺那一夜在床上思前想後,最後的決定是不回信——她實在不知道怎麼回信。

不過,一直有一個疑惑,很遠很遠地跟蹤著她,她能夠感覺到它的存在,但只要一回身,它又不知躲到哪裡去了……

袁雨瀟真的另外有一個想念著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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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徑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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