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茶葉風波

第四十三章 茶葉風波

這一下幾個人才明白,原來這農婦剛才去局長室告狀了。

不過這個狀況來得實在突然,幾個人都楞住了,連劉書誠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回答,還沒來得及完全收走的笑容殘留在幾個表情僵硬了的臉上。

張局長逐一看著幾個人,見無人有開口的意思,便轉臉向著那農婦,問她「他們不說,你來說,是誰?」

那農婦有些遲疑地上前半步,眼睛閃閃爍爍地在四個人臉上掃來掃去,掃了足有一分鐘,想不到她認個人也這麼難。張局長似乎看破了她的心思,說了一句「不用怕!」

得了這個鼓勵,農婦終於下定了決定似的一指袁雨瀟說:「是他!」

袁雨瀟正暗暗地替金道通或者李卓著急,不知他倆該如何過這個難關,完全沒想到農婦指到自己頭上來,他本能地一笑:「你記錯人了!」

說完,忽然覺得自己這一否認,豈不有往別人身上推卸責任之嫌?但是,讓他此刻承認,卻又實在不可能。

「我怎麼會記錯,又不是頭一回看見你,前天扣茶葉時就看見你過,剛才就是你拿了我二兩茶葉,沒給錢!」農婦開始有些猶豫,但一說開了,就有點豁出去的意思,語氣漸漸變得肯定,神色也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連茶葉是「二兩」都說得這麼準確,有板有眼。

那幾個人表情依然僵僵的,顯然沒有反應過來。袁雨瀟的腦子卻是嗡地響了一下,聽她說得那麼活靈活現,才知她不是認錯,而是特意如此,不由心頭火起,別的事情都燒得一片空白,滿腦子只剩下憤怒了:「你放屁!」他吼了一聲。

又轉臉對張局長說:「我沒有!」

「你沒有?那是誰?」張局長問。

「那是……」張局長這一問,總算讓他清醒了許多,他這才發現,除了承認下來,沒有第二條路可走,他不可能把金道通和李卓招出來。這麼一想,他只得一下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錢扔過去,吼道:「賠你一塊錢,滾你媽的B!」

如果袁雨瀟沒記錯,自他一歲半說過一次「媽的B」被父親胖揍一頓之後,這算是一生中第二次說這話。

張局長喝道:「小袁,什麼態度!」

這一下那農婦也沒反應過來,獃獃地瞪著地上的錢,沒敢去撿。金道通搶上一步撿起來,拿起稅票,拍拍袁雨瀟的肩,然後輕聲對張局長說:「局長,我去處理一下這件事。」

張局長說:「去吧。」

金道通笑著對農婦說:「同志,我們出去一下。」

那農婦看了看金道通,又回頭看張局長,很猶豫的樣子。

「沒關係,小金同志處理一下,也是一樣的!」張局長微笑著對她說。

農婦磨磨蹭蹭地出去了,金道通跟在她的後面出去,把辦公室的門輕輕拉上。

張局長坐了下來,劉書誠遞了一根煙。

「張局長,剛才是我拿了茶葉,不關袁雨瀟的事!」見農婦走了,李卓便說。

「袁雨瀟,你還講江湖義氣是吧!」張局長話似嚴厲,表情卻已經緩了下來。

「我還他媽的怕你拿多了,還他媽的給她多開了幾天期限,沒想到他媽的狗咬呂洞賓!」袁雨瀟依然是憤憤地說。他現在發現,有些東西一旦有了開頭,隨後就很容易了,比如罵娘。

「這女的記性真不怎麼樣,才發生的事,就記錯人了。」李卓說。

「沒有,她沒有記錯人。她是故意指認袁雨瀟!」劉書誠說。

「這我不太明白了,袁雨瀟剛才還有制止我拿茶葉的意思,她怎麼就要怪上他呢?」

「久做生意的人,很會識人,也很會看人下菜碟,她一看就知道哪個是惹得起的,哪個是惹不起的,她想藉機生事泄泄憤,又不想擔太大風險,所以她選擇了袁雨瀟。」劉書誠頭頭是道地說。

「你的意思,她覺得我是好惹的?」袁雨瀟大感詫異。

「應該是的!」劉書誠笑起來,「一個喜歡做好事的人,你剛才擔心別人多拿她茶葉啊,又多給她開兩天有效期啊,證明你是一個軟柿子!」

「好吧,就算我是好惹的,她也不能昧著良心這麼說啊!」袁雨瀟說。

「人的本性其實都是很犯賤的,我搞了這幾年就得出這麼個結論,在生意人面前,你越好說話,他反而越不會尊重你,馬善被人騎,惡狗服粗棍!」劉書誠說。

「夠了!」一直沒作聲的張局長終於開口了,剛恢復了平常的表情又嚴厲起來,「怪話少講點!歸根到底,還是你們要求自己不嚴格!貪小便宜,總有一天會吃大虧的!干我們這行,難道還不知道什麼叫廉潔奉公嗎?每星期兩個下午的政治學習,都學了些什麼?啊?劉書誠,頭兩年出的謝汪洋的事,他們幾個才來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謝汪洋也是搞集貿的,先是從拿點豬肉下水,小打小鬧開始,後來索賄受賄,終於犯了大錯誤。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我希望以後再也不出這樣的事!」

幾個人被這麼一說,都低了頭,不再作聲。

張局長緩了一緩,又說:「當然,你們這個月的工作,還是做得很不錯的!尤其是新來的同志,包括袁雨瀟,李卓,都進步很快,工作能夠獨當一面,尤其是,還出現了像金道通這樣的佼佼者,聽說他把石樑塘市場管理得非常不錯,外圍戰,中心戰,有條不紊,這樣的好經驗應當好好總結,宣傳推廣!」

幾個人依然悶聲不響。張局長拿出煙來,遞給劉書誠,李卓和袁雨瀟本待推卻,記起劉書誠說接煙是一種禮貌,都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劉書誠接了煙,給張局長點上火。

「我今天來,主要是為再給你們組分配人員的事,聽白股長說,你們有不同的想法,我想了解一下。」

「我們人手夠了!」這回因有了思想準備,劉書誠很快捷地說。

「用什麼證明你們人手夠了?」張局長不動聲色地問。

「用一個保證——任務翻到四千,我們四個人包辦了!」李卓望一望劉書誠,劉書誠點點頭,李卓便說。

「這樣的保證不是我們需要的,任務完成得好,並不證明管理得好,並不證明管理得夠充分,因為任務並不能衡量一切。我現在需要的,是這樣一個保證,那就是,在本區範圍內,我什麼時候在路上,抽查到一個生意人,他都能拿得出由你們開出的稅票!」

李卓一楞,他沒想到張局長會這麼說。

袁雨瀟聽張局長這麼一說,心裡有些急,金道通去處理茶葉的事了,李卓又楞在那裡,想了一想,自己也得表個態才行,斟酌了一下,慢慢說:「張局長,你這說法好像不太科學,大街小巷這麼多,商販成倍成倍於我們,這且不說,所有商販都處在流動中,情況是瞬息萬變的,我們沒有——也不可能在所有的時候,所有的地方都出現,要做到你說的那樣情況,不要說再加兩個人,就是再加二十個,二百個,我敢說,只怕都不可能……」

聽了袁雨瀟的話,張局長笑而不語。

袁雨瀟見張局長沒有駁他,反而還笑咪咪的,受了些鼓舞,又繼續說:「再說,稅票都是有有效期限的,如果一個在外區開了稅票的商販,在有效期內又流動到我們轄區,我們也不可能重複開票啊」

張局長雙臂環在胸前,依然煞有興緻地看他侃侃而談,一言不發。

袁雨瀟倒有些不好意思繼續說了,意思都表達清楚了,便適時住了口,一時有些冷場。

劉書誠打破沉寂,「行,局長的這個要求,我們也接受了!」

袁雨瀟和李卓萬分驚訝地看著劉書誠,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這樣苛刻的條件怎麼可能答應呢?難道,劉書誠另有妙招?

劉書誠說完,嘻皮笑臉地看著張局長。

張局長也望著他笑一笑,然後他起身說:「今天就這樣吧,你們再好好考慮一下!」

說著,便往外走,走到門口,幾乎和剛才白股長一模一樣的動作,轉了身上上下下掃視一下辦公室:「這辦公室成了倉庫了,快沒地方插腳了,這些東西不要扣太久了,能儘快處理就儘快處理。」

張局長走了,李卓關上門,輕聲說:「他出門和白股長說得一樣,開過會似的,既然覺得這裡擠,怎麼不再分間房子給我們做倉庫呢?」

「想得好!你說局裡還有哪間房子是多餘的?」袁雨瀟說。

「兩個人都表示的同一個意思,這房裡又要加兩套桌椅了,趕快騰地方!」劉書誠說。

「真的啊?」李卓問。

「這還有假,當然,我估計也不會這幾天來,至少得到下個月開始吧!」

「難道就已經做出決定了啊?不是說來聽我們的意見么?」袁雨瀟問。

李卓看看劉書誠,對袁雨瀟說:「哎呀,你蠢啊!所謂聽意見,不過是走走過場而已!」

袁雨瀟心想,我怎麼老比你們蠢一點,又是因為讀書讀多了?乾脆少開口為妙。

突然一個想法上來,又憋不住了,既然已經被人說蠢,那蠢到底吧,但這個一定得問清楚。

「誠哥,你剛才怎麼敢那樣保證啊,隨時隨地隨便碰個人,就得有我們開的稅票,我們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時開票,也不可能啊!」袁雨瀟問。

這個問題看來李卓也不知答案,點點頭,詢問地望著劉書誠。

劉書誠滋滋滋地把大把缸里的茶一口飲盡,這才抹抹嘴,慢悠悠說:「張局長說這話,不過是想難一難我們,認為我們肯定不敢保證的,叫我們放棄對抗的意思。他難道還真的為這個去查稅票,沒事幹了?真閑得沒事,也不能掉這個份啊,真為這麼一句去查,那叫做賭氣,是小孩子做的事,做人這樣的小格局,還能當局長么?」劉書誠說。

劉書誠這一說,兩個人如夢初醒,「我們真是糧店裡的爛紅薯啊,慢慢跟著誠哥學!」李卓感嘆道。

「其實我提保證也不過是窮開心,組織決定下來的事,我也沒辦法改變,就是好玩頂一下,當然,也有死馬當著活馬醫的意思。」劉書誠說。

「這意思,孫衛川和凌嘉民是肯定得來了?」李卓問。

「照我來看,應該早已經決定了,只不過今天來通知我們而已,只是硬要說句場面話,說徵求我們的意見,以顯得民主,所以,我偏要頂一下!」

初聽白股長說孫衛川和凌嘉民要來時,袁雨瀟還沒怎麼上心,只是覺得人事調動應該是很正常的,領導怎麼決定了,跟著怎麼做就是了。當初他們的分科室,分小組,不都是這樣的么。難不成人事調度還可以由著下面的人嘰嘰喳喳?

待看到劉書誠號召大家有模有樣地抵制時,他自然不能做其中的異已分子。只是內心覺得有些疑惑,這種胡鬧到底有意義沒有?領導決定的事情,抵制沒有效果還罷了,反而給領導不好的印象。尤其是,凌嘉民是自己的老同學,而且還是好朋友,現在他要來與自己一組了,自己卻在這裡參與討論怎麼抵制他的到來,這是不是有點太小人了?

難道就因為那二十塊錢多兩個人分?

不由得突然有些愧疚感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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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徑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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