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她站在門邊,看看他將衣物一件件整齊疊放在行李箱,動作是一貫的從容、有條理。收完所有的私人物品,居然還裝不滿一個行李箱。

他在這裏住了近一年,存在感竟如此薄弱。

他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年的時間裏,她並沒有為他添置太多東西。

這一刻,才真正實質的感受到,原來她為他付出的竟如此之少,少到一個行李箱塞不滿。

「還有那個。」她突然出聲,指向桌面上那組為他買的文房四寶——那個她有很認真挑,站在國畫專門店裏,聽老闆講解了一個小時,不是文具店隨便買的。

她不寫毛筆字,留着沒用。於是他順手收進行李箱。

「那些也是。」她買來讓他打發時間的閑書、還有生活雜物……一點一點清出來。

怎麼塞,也塞不滿。

完全清空了,抹去所有他存在的痕迹,余善謀關上行李箱,走出睡了一年的房間。

「余善謀……」

他停步,回眸等待。

「你……不想留下來嗎?」

他搖頭。「這是我們當初說好的。以一年為限,賭愛。」

他賭輸了,願賭服輸,誠如小舞所言,給她一個優雅的背影就好,不要歹戲拖棚。

她還想試圖留他。「公司總有你的位置,就算沒有,你跟我去日昇,雖然這有點委屈你,但如果你暫時沒別的計劃……」

「我已經有新的生涯規劃。」

「……喔。」她吶吶地應聲,不敢問他,是不是回聯旭?去追求他那在水一方的盈盈佳人?無論如何,這個規劃里,沒有她。

他表態得如此清楚,好像……真的沒有什麼好說了。

於是,她遞出那張準備好的支票。

他看了一下面額,兩千五百萬,日昇營造一個月的平均月營利,這也是當初說好的。

余善謀恍惚了一下,幾乎都忘了那時隨口的一句話。

一年,換來了這張紙。

他默默收下,銀貨兩迄,兩不相欠。

「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樣了,未來,你自己保重,就——不說再見了。」

他拉着行李箱,穿過客廳,走出她家大門,搭電梯下樓,一路邁步前行不曾回首。

經過社區的資源回收站,他腳步頓了頓,放開手,將行李箱擱下,然後,順手將那袋從她家帶出來的半盒布丁也扔進垃圾筒。

到此為止。所有與她相關的一切,全數留在這裏,一件沾染她氣息的衣物、任何一絲絲會讓他想起她的事物……盡數割捨,然後,用全新的自己,去面對他的未來。

兩手空空,身無長物,獨自前行。

要放下,得先學會割捨,承受一時的疼痛——他能這樣告訴謝盈盈,自己也會做到。

有一天,他會徹底忘記。

有一天,他再想起她時,心房不會再泛著隱隱的疼,也許那個時候,會有另一個人出現,觸動他的心,走出真正屬於他的感情路。

【第十一章相思癮】

春光明媚的大好天氣——

有隻廢人,趴在窗枱放空耍廢。

一個禮拜了,他還是懶懶的,不想動腦思考,什麼事都提不起勁。

呼吸時,胸腔偶爾會產生些許緊窒的疼痛感,他不刻意去想,也不刻意壓抑,因為知道,愈是抗拒,反噬的力道會更大。

所以他不逃避,誠實面對痛楚,任由那個人的形影肆虐腦海,耐心地等它變淡、變少,漸漸地,不再想起。

而後,有一天突然憶起時,發現已經不痛了,那個時候,就真的走過來了。

不過……這次數會不會太多了?他撫笑,幾乎腦袋一空閑下來,就是鑽心肆虐的疼。

好想她。

想她現在,好不好?有沒有遇到什麼麻煩事?會不會又露出那種迷路小女孩的表情?想念深寂夜裏,與她共處一室,即便沒一句交談、也沒有任何的肢體碰觸,只是靜靜相陪。

他們的生活其實無趣得很,大多時候都在各做各的事,但是偶爾抬頭,知道那個人與他在同一個空間里,那種穩定感……也許就叫幸福。

而這種感受就是此刻,像細針戳刺著心房的來源。

他像個戒癮患者,一口氣斷得太狠,如今正被戒斷癥狀消磨意志,寸寸啃嚙身心。

無解的相思癮。

余善舞一個小時前經過時,他側靠在窗框邊,仰望天空發獃,一個小時后經過,他依然在發獃,只不過換了坐姿。

她決定她忍耐夠了!

「喂,前面那個失業人口,你沒忘記你還要養家活口這件事吧?不要以為裝頹廢,就可以賴在家裏吃閑飯,他沒那個遊手好閒的命好嗎?」

余善謀懶懶地投去一瞥。「放心,不會餓着你。」

「誰知道?家裏開銷很大的,你快點出去找工作啦!」

后媽的刻薄臉要不要擺得這麼明顯?好過分。

「你不知道什麼叫療傷期嗎?」他才剛失戀,廢一陣子也不為過吧。

「戀愛能當飯吃?」

「……」是不能。

再多的傷春悲秋,也被現實打敗了。

「好啦!」再廢下去,后媽恐怕連他一餐吃幾粒米都要跟他清算了,好殘酷的現實。

「好還不快去煮飯,我快餓死了。」

「……」這就是人生,就算失戀再難過,還是得洗衣煮飯、操持家務。

他認命地嘆口氣,起身替家人做牛做馬。

還好她嘴臉機車歸機車,倒不算太難伺候,隨便弄了一鍋湯麵打發掉午餐,她也不羅嗦,來什麼吃什麼,否則心情很差的失戀人士不確定會不會一時手抖,往她後腦杓巴下去。

吃完午餐回房,打開書桌抽屜,第一眼先看見擱在上頭,她給的支票。

定定凝視了半晌,扔進抽屜深處,別開目光,不回顧。

而後,轉移目標,開始翻閱起旁邊的另一疊資料,一張張文憑、學術論文……回顧六年前的自己。

這些年,從不敢去開啟憑弔那個逝去的自己,這些,曾是他想要的人生與未來。

他其實懂小舞的用意,她是想讓他找點事做,轉移注意力,太空泛的生活容易將痛苦放大,沉浸在低情緒中抽不出來。

他不想再廢下去,既然要重新開始,他想找回過去的自己。

整理到一半,順手拿起桌上的手機欲査詢目前大學師資的聘任規定,看見裏頭有趙之荷傳來的未讀訊息。

斷聯一個禮拜,她丟來的第一句話居然是——

我項鏈不見了!

你項鏈不見關我什麼事?

第一直覺,解讀出來的潛在訊息不會太愉快。

本能要回,下手前深呼吸了一次,用了比較溫和的詞句回覆:為什麼問我?

那廂,她回得理直氣壯:

你不是說你收納跟家務比我好?

這倒是。

從小嬌養的千金小姐,不會太注重瑣碎的生活細節,常常東西用完隨手一扔,轉身就忘,下回要用就找不到了。

跟她同住這一年,他深有體悟,這部分確實是他擔待多一點,他生活習慣比她好太多。既然這封訊息沒有負面意涵,他便多問了句:什麼樣的項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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