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抓魚?」一絲困惑浮現,他再次抬首環顛四周。

明白他的疑惑,她接著解釋道:「你還記得嗎?是黃騖帶我們離開了北狄國。」

封麟尋思片刻,然後點了點頭,腦中的記憶似乎正緩滿地復甦。

「黃騖說,如今只有寒荒國能讓我們平安地活下去,那些天神,那些神兵,絕對不會大費周章來這裡殺我們。」

「燭陰要殺光神州上的所有神裔。」封麟不認為他們躲在這裡便有活路。

「可他沒有殺我們。」朱曉芸道。

「終有一日,他會的。」

「至少在那天來臨之前,我們還能在這兒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

見她漾起微笑,小巧的臉蛋添滿喜色,察覺已好久不曾見過她這般笑,封麟胸中不禁一軟。

他端起魚湯,一口飲下,熱湯入喉下肚,暖了空蕩蕩的胃,亦暖了心。

擱下見底的陶碗,他抬目環顚四周,眉頭微蹙。

「是黃騖用咒術把這屋子搭起來的。」洞悉他心底的困惑,朱曉芸解釋道。

「他為何要幫我們?」

端來熱粥與一盤切好的炙鵝,朱曉芸一邊為他張羅著膳食,一邊抬眼說道。

「他是為了一句話來的。」

「一句話?」他眉心的摺痕更深了。

「你可還記得,你曾經與沃國的天虞一戰?」她小心翼翼地問著,因為她對他的過去是一片空白,全然模糊。

他沉默片刻,方道:「與我對戰過的人太多了,我記不全。」

「可天虞是沃國神裔,你怎可能記不得?」

他始終未語。

她一邊將木箸遞過去,一邊緊緊瞅視著他,悄聲問道:「是不是不想讓我知道太多?」

美眸揚起,直勾勾的望入她清澈的杏兒眼,他沉默半晌終開了口。

「我不想讓你捲入天神們的鬥爭。」他淡淡言道。

只這一句話,便讓朱曉芸膽顫心驚。

原來,她以為很簡單的一句話,其實並不簡單。

「那句話,除非必要,我連回想都不願想。」

「究竟是什麼話?」她不禁好奇。

封麟低垂美眸,開始扒飯,不再與她交談。

她見識過他嘴巴緊閉的厲害,能整整一年余不開口說話,充裝啞巴,可見他若不想說,誰也逼不得。

朱曉芸有些無奈,又有些心慌的道:「可是我已經答應了黃騖。」

封麟不為所動。「那便讓他來與我說吧。」

「阿痴……」

「這事,你別管。」他的態度異常強硬。

見他如此,她只能頹然作罷,轉身返回外廳的火塘邊,火塘上架著一口大鐵鍋,鍋里擺滿了乾淨石頭,石頭上正熏烤著一塊塊處理好的炙鵝。

封麟下了榻,走出簡陋的寢房,繞過用來隔開裡間外廳的薄屏風。

外廳里的空地上,以木堆生起了一座小火塘,火塘旁堆著一團拔好的鵝毛,以及用來洗凈血水的木盆,他將碗筷擱在茶几上,來到門邊,推開門往外望去。

門外是一望無邊的黑暗,以及白茫茫的雪景。

小屋一側,一棵燃燒的巨木,照亮了這方小天地,那樹,永遠燃不盡,永遠不會倒下,就這麼燒著,亮著。

遠處有一片森林,距離這兒有一大段路,他看著雪地里往返森林與小屋的足跡,心中不由得一緊。

他回首,望向蹲在火塘邊的嬌小身影,道:「我昏迷了多久?」

「我也不曉得,太陽不升起,我不知道一天到底有多長。」

朱曉芸將鹽巴撒在烤乾的鵝腿上,再將鵝腿擱進一旁備好的陶瓮里,又將鍋里餘下的鵝肉逐一抹上鹽巴,塞入瓮里裝滿。

封麟關上大門,將寒冷的冰雪關在小屋外,走向火塘,看見火塘旁的木桶裡頭有兩條魚游著,一旁榆木方案上還擺著鍋方才熬好的魚湯。

再望向她凍紅的雙手,以及深淺不一的傷口,他當下便懂了這些天來,她一個人不畏寒冷,不懼黑暗,獨自一人去了森林尋覓食物。

他蹲了下來,拉過了正在將陶瓮上蓋的小手,將那雙小手平攤在掌心裡,細細端詳。

一抹心疼浮上眼底,他輕輕撫過她指間的傷口,低啞問道:「疼不?」

「這兒的湖全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得用鐵撬把冰鑿開,才能抓得到魚,那魚的鱗片又硬又刺,才會把我的手都刮傷了。」

她笑著解釋,面上不覺苦,語氣更沒有一絲抱怨或氣餒。

「幸好,過去我曾見過村裡的漁民們如何在寒冬中設陷阱捕魚,真沒想到有一天我也學會了。」她頓了下,嘆道:「只可惜,這兒太冷了,沒有農田能耕種。」

「這些鹽還有米,是哪兒來的?」他撇首,望向堆在牆角邊的大米缸。

「是咒術變出來的。」她微笑道。「屋裡的柴米油鹽,怎麼取用都不會減少,黃騖的咒術可真厲害。」

「他到底是天神,神力自然高強。」

「可他為何會被眾神放逐?」她不解地歪頭問道。

「天界有一傳說,青鳶與黃騖永不得相見,否則天界將起浩劫,於是眾神為了要讓誰留下而爭論不休,沒有人知道眾神是用什麼方式決定誰留下,只知,到最後是黃騖被放逐,永不得回天界。」

「那他又為什麼要來問你那句話?」她始終無法將這一切兜在一起,更不明白黃騖為何會插手神州的神裔。

封麟沉默了。

「阿痴,天虞……當真死了嗎?」她小聲地問道。

他轉眸回望,卻沒有給出回應。

「神裔不是不老不死之身嗎?」她越發迷惑。「神裔真的會死嗎?」

「神裔終究不是真的神,他們也有弱點,亦有死穴。」

「你為何要殺那些神裔?」她終於問出心中最困惑的事。

他別開眼,再次沉默。

「是因為鳳洵嗎?」她小心翼翼地念出那個名字,即便鳳洵不在周遭,可當她思及那人時,仍是心有餘悸。

蹲在火塘邊,被火光映染成橘紅色的高大身影,沉默良久,終於掀動薄唇。

他道:「鳳洵知道如何取走神裔身上的神力,為了復仇,為了對抗天神,他必須讓自己變得更強。」

她聞言駭然不已。

「這怎麼可能?!每一個神裔身上的神力是與生俱來,怎可能被奪走?」

「鳳洵到底是神裔,他活的日子比我們長遠,亦曾經走遍神州大地的每一個角落,拜訪過無數的神裔,甚至是被放逐的天神,他知道的事情遠超我們所能想像。」

「他到底想做什麼?」她不安地緊蹙秀眉,眸光不由得往窗外望去。

他順隨她的眸光一同望去,那結了霜的窗子外,是一片濃墨般的夜色。

天,依然不亮。

這代表燭陰仍在神州大地,而他與鳳洵的戰門,興許依然還未結束。

神州大地上的凡人們,只怕是遭逢牽連,民不聊生,宛若身處煉獄。

「他想毀了自己,也毀了這一切,不讓誰活,亦不讓誰快活。」

淡漠的說罷,他忽覺掌心被緊緊握住,轉回眸,看見她凍紅的小手正緊握住自己,那張小臉正揚起堅定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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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兒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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